“华元”发行的准备工作,在一种高度保密和紧张的氛围下,如同地下暗流般悄然进行。印刷厂被划为军事禁区,由孙铭手下的特战队里三层外三层地看守着,连只耗子溜进去都得被盘问三代。粮仓、盐仓周围更是明哨暗哨密布,空气中都透着一股绷紧的弦的味道。楚风办公室的灯光,几乎成了太原城里另一盏不灭的“长明灯”,与远处钢铁厂高炉的火光遥相呼应。
而就在这关乎经济命脉的紧要关头,另一股“怨气”,却像得不到充分燃烧的湿柴,冒着浓烟,在楚风办公室门外酝酿着。
“哐当!”
一声不算太重,但足以表达情绪的推门声响起。李云龙黑着一张脸,像是刚从煤堆里钻出来,连他那标志性的、总是倔强翘着的头发梢都耷拉了几分。他没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嚷嚷,而是闷着头,一屁股砸在楚风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那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手里也没闲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小匕首,又削起了一块木头。木屑簌簌落下,掉在他沾满泥点子和机油污渍的裤腿上,很快积了一小堆。他削得专心致志,仿佛跟那块木头有深仇大恨,就是不抬头看楚风。
楚风正伏案审阅着“华元”最终版的票样设计,闻声抬起头,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老子很不爽”气息的李云龙,又低下头,继续用红笔在票样上标注了几处需要改进的防伪细节,语气平淡地像在问“吃了没”:
“怎么着,李师长,没去盯着你的兵搞生产建设?水利工地上不是正缺人手挖渠吗?”
李云龙削木头的动作猛地一停,匕首尖差点戳到自己的大拇指。他总算抬起了头,那双牛眼里憋着火,又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委屈:
“扯淡!”
他声音闷闷的,像堵了半截烟囱。
“老子带兵打仗在行!冲锋陷阵,攻坚拔寨,没皱过一下眉头!可现在呢?”他把手里的木头块往桌上重重一撴,“让老子带着兵,扛着锄头铁锹,去跟泥巴较劲?去挖那劳什子水渠?这他娘的不是张飞绣花——有力使不出吗?!”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扬了起来:“老楚!你出去听听!听听弟兄们背后都咋议论的?说咱们独立师现在快成‘工程兵师’了!以前摸的是枪杆子,现在摸的是锹把子!手心里的老茧都快从扣扳机的地方挪到握锄头的地方了!这像话吗?!”
木屑在他激动的挥舞下飘散开来,在从窗户透进来的稀薄光线中飞舞。
楚风放下红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静静地看着李云龙发泄。他没有打断,也没有解释,直到李云龙自己喘着粗气停下来,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建设工地的嘈杂。
“说完了?”楚风这才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李云龙梗着脖子,没吭声,用沉默表示对抗。
楚风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李云龙身边。他没有看李云龙,而是将目光投向挂在墙上那幅巨大的、标注着各种符号和控制区范围的地图。
“云龙兄,”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你还记得,当年在晋西北山里,咱们被鬼子撵得像兔子一样东躲西藏,饿极了啃树皮、吃观音土的日子吗?”
李云龙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气稍敛,闷声道:“咋不记得?老子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滋味!”
“那时候,咱们手里有枪,可为什么还那么狼狈?”楚风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李云龙,“是因为咱们的枪不够多?不够快?”
李云龙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不。”楚风自问自答,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是因为咱们没有根!没有家!没有能让咱们安心吃饭、睡觉、造子弹的地方!鬼子一来,咱们就得跑,好不容易攒下点家当,说丢就丢了!”
他走到窗前,指着外面:“你看看现在!太原打下来了,地盘有了!可如果咱们只是占着地盘,不去经营,不去建设,不去让这片土地长出粮食,开出工厂,那跟以前在山里打游击,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了个大点的山头而已!”
他转回身,面对着李云龙,语气加重:“鬼子是打跑了,可潜在的敌人少了吗?重庆那边,周特派员才走几天?‘谛听’的消息,他和胡宗南勾搭上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家随时可能用更厉害的枪炮顶住我们的脑门!”
“让你去挖水渠,不是大材小用!”楚风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是因为那水渠,流出来的不是水,是明年金灿灿的麦子,是能养活咱们几十万军队和老百姓的粮食!有了这些粮食,咱们的兵才能不饿肚子,才能扛得动枪!咱们的工厂机器才能转得动!咱们才有底气和任何想来摘桃子、抢地盘的人叫板!”
他走近一步,几乎与李云龙面对面,眼神锐利如刀:“让你去,不是因为你会挖渠,而是因为有你李云龙站在那里,就没有宵小之徒,敢往那渠里扔一颗手榴弹,敢去破坏那关系到咱们所有人活路的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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