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破碎的琉璃,艰难地穿透笼罩云州的硝烟与阴霾,在断壁残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都护府庭院内,血腥气未散,肃杀犹存。
刘谨那绝望的嚎叫声被金吾卫堵了嘴拖下去,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只留下满庭的死寂和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同党。
冯异面沉如水,指挥着金吾卫将搜出的密信、印鉴等铁证小心封存,动作一丝不苟,玄甲上的血渍在微光下更显暗沉。
阿璃立于廊下,手中紧握着那枚冰凉刺骨的私刻印鉴,仿佛握着一条毒蛇的七寸。
一夜血战奔袭的疲惫如潮水般冲击着四肢百骸,左臂崩裂的伤口阵阵抽痛,但她背脊挺得笔直,目光越过庭院高墙,投向灰白的天际。
“冯将军,”她开口,声音因彻夜嘶吼而沙哑,却异常清晰,“奏报与罪证,烦请将军亲选可靠之人,以金吾卫八百里加急专道直送京城,同时抄送御史台、大理寺、宗正府三处。务必……让该看到的人,即刻看到。”
“明白。”冯异重重点头,他深知其中利害。这已非简单弹劾,而是足以掀翻朝堂的惊天大案。他立即唤过心腹校尉,低声交代,条理分明。
阿璃目光转向庭院中那些筛糠般的官员和内侍:“这些人,严加看管,分开审讯。撬开他们的嘴,查清刘谨在宫中还有多少爪牙,尤其是御用监那头!”
“末将亲自审。”冯异眼中寒光一闪。
交代完毕,阿璃快步走向静室。脚步虽稳,心却悬着。
静室内,药味苦涩更浓。柳彦舟脸色苍白如纸,坐在榻边小几旁,正对着一个炭火小炉扇风,炉上药罐翻滚着墨绿色的药汁,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带着冰片清冽的苦涩气味。
太后面色依旧青白,躺在榻上,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胸口极其缓慢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彦舟,”阿璃声音放轻,“如何?”
柳彦舟抬头,眼底是浓重的疲惫和一丝强撑的镇定:“毒性暂时压制,但‘牵机引’霸道,伤及心脉根本。我换了‘冰魄续心汤’,以百年雪莲心为君药,辅以冰片、犀角、紫丹参,希望能护住心脉,吊住这口气。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太后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只能看造化。而且,即便醒来,神智受损恐难避免。”
阿璃的心沉了沉,看着太后毫无生气的脸,再看向柳彦舟熬红的双眼和炉上那翻滚的希望。造化弄人,他们刚扳倒明面上的巨奸,却要面对太后可能永远沉睡的残酷现实。这局面,比刘谨活着更棘手。
“尽力而为。”她只说了四个字,却重若千钧。
就在这时,庭院外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喧哗,似乎有争执之声。
“怎么回事?”阿璃皱眉。
一名亲卫快步进来,神色古怪:“禀大都护,营门外……来了一队人马。为首者自称姓萧,名铁鹰,说是……说是当年王爷麾下燕云旧部,特来求见少主!他们还……还押着那个突厥叶护!”
萧铁鹰?燕云旧部?突厥叶护?!
阿璃瞳孔猛地一缩!昨夜那支关键时刻出现、又神秘消失的“海东青”骑兵!是他们!
她豁然转身,大步流星走向府门。
都护府辕门外,气氛肃杀而怪异。
数十名骑士沉默伫立,风尘仆仆,甲胄制式奇特,非官军,却透着百战精锐的凛冽杀气。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魁梧,如同铁塔,披着件磨损严重的玄色皮甲,脸上覆盖着半张冰冷的金属面具,只露出线条刚硬的下颌和一双锐利如鹰隼隼隼的眼睛。
他手中,提着一个被捆得如同粽子、鼻青脸肿的突厥贵族,正是昨夜指挥攻城的阿史那部叶护!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身后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
玄底金边,一只振翅欲飞、眼神凌厉的海东青刺绣,在晨光中仿佛要破旗而出!
冯异已带人赶到,金吾卫刀出半鞘,警惕地盯着这群来历不明却气势迫人的骑士。
“萧铁鹰?”阿璃的声音打破了僵持。
那为首的面具骑士闻声,目光瞬间锁定了阿璃。他并未立刻答话,而是缓缓抬手,摘下了脸上那半张冰冷的面具。
一张饱经风霜、布满刀疤的脸庞暴露在晨光下,左颊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疤斜贯至嘴角,更添几分剽悍。
他眼神锐利,此刻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审视、激动、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沉淀了太久、近乎虔诚的炽热!
他猛地单膝跪地,身后数十名骑士齐刷刷随之跪倒,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末将萧铁鹰!”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北地特有的粗粝与压抑不住的激动,“拜见少主!”
“吾等——拜见少主!”数十条汉子齐声嘶吼,声浪震得辕门积雪簌簌落下,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终于寻到归宿般的悲怆与狂喜!
冯异及金吾卫皆是一震!
阿璃身体猛地一僵,看着眼前这些形容粗粝、伤痕累累却眼神赤诚的汉子,看着那面熟悉又陌生的海东青旗帜,再想起赵烈说过当年父亲萧策被沈从安假的吐蕃行军路线图诱骗,陷入重围,突围时负责断后掩护的一支燕云骑残部的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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