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掀开的瞬间,刺骨的寒风裹着大片雪沫猛地灌入,将药炉的火苗压得几乎熄灭。
帐内浓重的血腥气被冲散了些许,又被更凛冽的肃杀取代。
那声“太后懿旨”如同沉雷,重重砸在死寂的军帐之上。
苏文清高举着曹安人头和羊皮卷的手臂僵在半空,凝固的鲜血顺着人头的断颈滴落,在冰冷的冻土上砸开小小的红梅。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惊愕的空白。
药老枯瘦的手指还死死按在赵烈心口那枚弹起的银针旁,浑浊的老眼骤然圆睁,望向帐门方向,满是难以置信。
红妆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陈婆攥着念珠的手抖得厉害。
帐外残余的厮杀声仿佛被无形的巨掌瞬间抹去,只剩下风雪更凄厉的呼啸,以及一种庞大、沉重、带着铁血威压的军阵移动时发出的、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与脚步声!
阿璃跪在赵烈榻前,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是赵烈那只垂落在染血“圣旨”旁、彻底失去生机的枯手,是羊皮卷上狰狞的金狼图腾,是曹安死不瞑目、写满恐惧的头颅……
还有帐帘掀开处,风雪中隐约可见的、密密麻麻如同钢铁森林般矗立的金戈铁马!
太后……懿旨?!
不是皇帝!是太后?!
这突如其来的权力更迭讯号,比金吾卫的破营更令人心胆俱寒!
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死寂的帐内炸开,又在每个人心头掀起滔天巨浪!
阿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肋下崩裂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让她昏厥过去。
她猛地咬破舌尖,咸腥的铁锈味和尖锐的刺痛瞬间压下了眩晕,强行将涣散的神智拉回这刀锋舔血的绝境!
不能乱!此刻若乱,赵叔的血、曹安的头、还有这满营将士,都将成为权力倾轧下的祭品!
“药老!”阿璃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强行凝聚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穿透帐内凝固的空气,“守好赵将军!任何人不得靠近!”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赵烈灰败的脸上,仿佛要将最后一丝生机钉回他的躯壳。
药老浑身一颤,如同被鞭子抽醒!
他枯槁的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和决绝,再也不看帐外一眼,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压住赵烈心口,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枚被顶起的银针,仿佛在与阎王争夺最后一线生机!
阿璃的目光骤然转向苏文清!
苏文清对上阿璃那双燃烧着冰焰、深不见底的眸子,瞬间明悟!
曹安的人头已无意义,但那卷羊皮……绝不能暴露在金吾卫眼前!更不能落入太后手中!
他毫不犹豫,猛地将高举的曹安人头狠狠掷向帐角,发出沉闷的“咚”声!
同时,染血的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将那份详录羊皮卷伪造细节的文书连同那卷要命的羊皮卷轴,死死攥成一团,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塞进了旁边药炉下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
“嗤啦——!”
纸张和羊皮遇火瞬间卷曲焦黑!一股刺鼻的焦糊味伴随着浓烟猛地腾起!
“你!”帐门口,簇拥着金吾卫大将的几名亲兵脸色骤变,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拦!
“放肆!”阿璃的厉喝如同寒冰炸裂,带着千军万马中淬炼出的凛冽杀伐之气,瞬间镇住了那几名亲兵!
她猛地站直身体,尽管身形摇晃,左臂鲜血浸透绷带,但那挺直的脊梁如同雪原上宁折不弯的孤松,目光如刀,扫过帐门处那被亲卫簇拥、玄甲披风的身影,声音冰冷刺骨:
“金吾卫破我营门,擅闯中军,惊扰重伤垂危之将!如今……还要在我帐内拿人不成?!”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清晰地穿透风雪,传入帐外每一个金吾卫将士耳中!
帐门口,那道被金吾卫精锐簇拥、玄甲镶金边、身披猩红大氅的魁梧身影,脚步微微一顿。
他并未立刻踏入,只是站在掀开的帐帘之外,风雪灌入,吹动他猩红大氅的下摆和头盔上冰冷的红缨。
头盔下,是一张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脸庞,约莫五十许,眼神沉静如古井,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凝重,正透过掀开的帐帘,深深地看向帐内那个浑身浴血、摇摇欲坠却锋芒毕露的年轻女子。
正是方才宣告“太后懿旨”的金吾卫大将军!
他显然看到了苏文清焚毁卷轴的举动,也闻到了帐内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更看到了榻上那位气息几近断绝、被药老死死护住的燕云老将赵烈!
大将军的目光在阿璃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地上那卷被墨污、印着狰狞狼首印痕的“圣旨”,最后落在帐角那颗双目圆睁、血污满面的曹安头颅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
“末将,金吾卫大将军,征北行军道行军大总管,冯异。”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少了几分宣告的威严,多了几分沉凝,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奉太后慈谕,抚军北境,安定边陲。萧防御使,李节度使,营中变故,本帅已尽知。事急从权,请速出帐,接太后慈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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