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深处,潮湿阴冷的空气几乎凝滞,混杂着铁锈、霉斑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吸入口鼻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唯一的光源是墙壁上摇曳欲灭的油灯,将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布满污渍的石壁上,如同幢幢鬼影。
赵岩被儿臂粗的铁链锁在冰冷的石柱上,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满脸的胡茬更添几分落魄。
但即便如此,当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时,那双深陷的眼眸中射出的,依旧是未曾磨灭的桀骜与讥讽。
“呵,”他发出一声沙哑的嗤笑,目光扫过张猛染血的征袍和苏文清眉宇间的疲惫,“怎么?是咱们的护国公主终于腾出手,派你们来送我上路了?也好,这鬼地方,我早就待腻了。”
苏文清上前一步,无视了他的嘲讽,开门见山,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赵岩,北境告急。大食国大将摩萨罗率十万铁骑叩关,吴纲将军危在旦夕。我们需要你的周楚氏血脉,开启太庙中的周楚氏兵符,调动楚王旧部,共御外侮。”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赵岩的反应:“此为权宜之计。只要你肯配合,待北境危机解除,我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奏请陛下,饶你不死,削爵为民,流放江南,许你余生安宁。”
“饶我不死?流放江南?”赵岩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震荡着牢房的空气,震得墙壁上的油灯火苗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熄灭。
“苏文清!你当我赵岩是贪图苟活的懦夫吗?我隐忍三十年,苦心经营,为的是颠覆这昏聩的大周,重振我周楚氏门楣!如今你让我为了偷生,去帮你们抵御外敌?笑话!天大的笑话!”
张猛眉头紧锁,耐着性子沉声道:“赵岩!别忘了,你身上流着的,不止是周楚氏的血,也是大周子民的血!大食国狼子野心,铁蹄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若北境屏障幽州被破,西京沦陷,万里江山化为焦土,你周楚氏的祖坟宗祠,难道就能幸免?你想让周楚氏先祖的英灵,在异族的铁蹄下不得安宁吗!”
最后那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赵岩的心上。
他的狂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牢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他缓缓抬起头,散乱发丝间的目光不再充满讥诮,而是变得异常复杂,充满了挣扎、痛苦,还有一丝……茫然。
他望向那扇小小的、透不进多少光亮的铁窗,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石壁,看到遥远的北境烽烟,看到周楚氏祠堂中那些刻着“忠烈传家”的牌位。
沉默了许久,久到一滴冷凝的水珠从顶壁落下,在石板上溅开,发出清脆却令人心头发紧的“滴答”声。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我可以帮你们取出兵符,但我有三个条件。”
“第一,北境战事平息后,不得株连楚王旧党中未曾参与叛乱、手上未沾血的周楚氏族人,他们是无辜的。”
“第二,为我先祖雄烈王平反昭雪。他一生功过,不应只由胜者书写。周楚氏的爵位……可以不要,但名誉,必须恢复。”
“第三,”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而坚定,“让我亲自率旧部,前往北境,与大食国一战!”赵岩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火焰。
“你们以为我赵岩一生,只为私仇吗?是,我恨先帝迫害雄烈王一脉,但我更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被异族铁蹄践踏!周楚氏世代镇守北疆,‘护国’二字是刻在骨子里的!如今国难当头,我若龟缩于此,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这不仅是帮你们,更是我赵岩……为自己寻一个堂堂正正的归宿!”
“若我战死沙场……便将我葬在雄烈王墓旁。我赵岩……生是周楚氏的人,死,也要做周楚氏的鬼!我要用这残躯,告诉天下人,周楚氏子孙,可以败,可以死,但绝不会在国难当头时,做缩头乌龟!”
苏文清与张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和一丝犹豫。
为逆臣平反,无疑是在朝堂埋下隐患;让赵岩掌兵,更是风险巨大。
但北境的烽火,已容不得他们从容权衡。
最终,苏文清重重一点头,斩钉截铁道:“好!我苏文清,代陛下,也代阿璃殿下,应了你!只要你能协助守住北境,这三个条件,我拼却这身官袍,也必为你力争到底!”
赵岩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似是释然,又似是决绝。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那扇铁窗,轻声道:“为雄烈王报仇,是我毕生执念;可守护这片祖宗传下的基业,亦是周楚氏家训。罢了,罢了……今日,我便以周楚氏子孙的身份,再为这大周江山,尽最后一次力吧。”
张猛上前,用钥匙打开沉重的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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