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头,代表最高警戒的铜钟被急促敲响,声声震荡人心。
工匠们放下了工具,商贩们收起了货物,健壮的民夫在苏文清的组织下,拿起备用的刀枪棍棒,迅速登上城墙协防。妇孺则被有序地安置进坚固的府库之中。
整个西京,在短暂的慌乱后,展现出惊人的组织性和韧性。
柳彦舟立于城头,一袭青衫在风中拂动,神情肃穆。
他身旁,站着一位身形瘦削、面容隐在斗篷阴影中的男子,正是“夜枭”在西京的负责人,墨羽。
七年前的朔风夜,云州城外的破庙中,墨羽正捂着被仇家砍伤的左臂,蜷缩在香案下苟延残喘。
彼时他还只是个靠偷传密信谋生的孤魂,因不慎卷入江湖纷争,成了各方追杀的目标。
就在他以为必死之际,一道玄色身影踏碎庙门积雪而来。
那人腰间悬着枚刻着夜枭纹的令牌,面容隐在斗笠阴影下,只递过一瓶伤药,声音冷得像冰:“想活命,就跟我走。”
此人便是夜枭统领夜影。
他看中了墨羽在市井中穿梭的机敏,更瞧出他眼底藏着的狠劲——那是在绝境中挣扎过的人才有的韧性。
墨羽成了夜影身边最不起眼的学徒,学追踪,学易容,学在暗夜中取信传报。
夜影从不多言,却总在墨羽犯错时,用最直接的方式点醒他。
一次墨羽因心软暴露行踪,夜影亲自引开追兵,后背挨了一箭,回来时只丢给墨羽一把匕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夜枭的人,不能有软肋。”
真正让两人关系彻底改变的,是三年前的西京,彼时西京尚未设立都护府。
夜枭在西京的据点被大食人端掉,数十名弟兄惨死。
夜影亲自带墨羽潜入西京查探,却中了设下的埋伏。
乱箭穿心之际,墨羽扑过去将夜影按在墙根下,自己后背被射穿两箭,仍死死护着他找到密道。
逃出重围时,墨羽失血过多昏死过去,醒来时见夜影正用刀划开自己的手腕,将血滴进他嘴里。
“夜枭的人,不能死得这么窝囊。”夜影的声音依旧冰冷,眼底却藏着罕见的动容。
那之后,夜影将西京的主事权交给了墨羽。
临行前夜,他递给墨羽一件绣着夜枭纹的斗篷:“西京是重中之重,你的命,现在不止是你自己的。”
墨羽接过斗篷,从此将面容隐在阴影中。
外人只知他是夜枭在西京的冷面负责人,却不知每个月圆之夜,他都会对着南方遥遥举杯——那是夜影所在的方向,是他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光,是他此生唯一愿誓死追随的人。
“墨羽先生,情况危急,可有良策?”柳彦舟直接问道。
墨羽的声音低沉沙哑:“月亮湖之事,确是调虎离山。灰狼部落少主兀鹫,有勇无谋,此番作为,背后必有高人指点。白水涧方向,我们的人失去联系,殿下恐已中伏。”
柳彦舟点头:“西京兵力空虚,援救月亮湖或驰援殿下,都力有未逮。为今之计,唯有固守,并……攻心为上。”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墨羽:“请先生立刻动用所有力量,查清背后主谋,并散播消息:第一,就说镇西王已识破奸计,亲率大军直扑灰狼部落老营;第二,悬赏千金,取背后挑唆者人头;第三,告诉月亮湖的灰狼族人,毒狼之事纯属诬陷,真凶另有其人,若他们此刻退去,王府可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则玉石俱焚!”
墨羽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柳先生此计大善,虚实结合,攻其必救。我即刻去办。”
说完,身形一晃,便消失在阴影中。
与此同时,柳彦舟亲自带领一百王府护卫和两百名自愿请战的青壮,携带强弓劲弩,登上马车,疾驰月亮湖。
他并非去硬拼,而是要去展示决心,拖延时间。
月亮湖畔,畜牧场的栅栏已被推倒一片,数百名灰狼部落的骑士挥舞着弯刀,将牧场内的数十名周人工匠和牧民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名满脸戾气的青年,正是灰狼部落少主兀鹫。
“交出下毒的汉狗!否则,鸡犬不留!”兀鹫用生硬的汉语咆哮道。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柳彦舟的车队赶到。
他独自一人,手持节杖(代表镇西王权威的信物),走下马车,直面兀鹫。
“兀鹫少主,可否听我一言?”柳彦舟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度。
兀鹫一愣,没想到来的不是军队,而是一个文弱书生。
柳彦舟不给他反应时间,继续道:“我且问你,若我王府要对付灰狼部落,何需用下毒这等下作手段?冬日雪灾,又是谁开仓放粮,救你部落上千妇孺性命?那圣狼尸首现在何处?可容我一验?若真是我等下毒,必有痕迹。若有人栽赃,此刻恐怕正躲在暗处,笑你兀鹫有勇无谋,被人当刀使,还要替人背负背叛恩主、挑起战端的恶名!”
这番话,句句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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