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突厥王庭,左贤王阿史那咄苾的金帐内,气氛同样凝重。
与达玛的焦躁不同,咄苾更像一头潜伏在雪原深处的老狼,耐心而狡诈。
他摩挲着手中姚知福送来的最后一封密信(信中提及“龙脉之秘”与合作意向),以及刚刚收到的、来自京城的飞鹰传书(告知姚知福死讯及萧阿璃“重伤垂危”)。
“姚知福死了?”咄苾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可惜了,一条好狗,还没发挥最大用处就没了。”
他并不完全相信姚知福关于“龙脉”的鬼话,但他相信利益。
姚知福承诺的阴山古道通行权、以及事后瓜分幽燕之地的诱惑,是实实在在的。
如今姚知福虽死,但局面似乎更乱了。
萧阿璃重伤,京城权力真空,北境群龙无首……这正是趁火打劫的天赐良机!
“狼吻峡的仇,该报了。”咄苾眼中寒光一闪。
那次被“北府新燕云”端了后勤基地,虽未伤筋动骨,却让他颜面尽失,尤其是在部落内部,那些反对他的声音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权威。
“父汗,”他的长子,年轻的叶护阿史那啜急切道,“儿臣愿领兵南下,踏平云州,为父汗雪耻!”
咄苾看了儿子一眼,摇了摇头:“冲动是草原上的野火,烧得旺,死得也快。萧阿璃是重伤,不是死了。云州城还在,李崇、萧铁鹰那些老将还在,那支新冒出来的‘北府新燕云’也不容小觑。我们现在去,就是硬碰硬,得不偿失。”
他走到巨大的北境沙盘前,手指划过阴山山脉:“我们的目标,不是一座城,而是整个北境的通道和资源。达玛那个蠢货在云州北境吸引了主要兵力,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指向沙盘上几个标记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关隘守军相对薄弱,且距离云州主力较远。传令下去,各部族抽调精锐,组成数支万人队,不必统一行动,化整为零,从这些地方渗透进去。”
“我们的任务不是攻城略地,而是破坏、掠夺、制造恐慌!切断云州与后方的联系,焚毁他们的粮草基地,袭击他们的运输队。就像狼群捕猎,不断骚扰、削弱,等到猎物精疲力尽,再一击毙命!”
“同时,”咄苾压低了声音,对心腹谋士道,“派人去接触那些摇摆不定的中小部落,许以重利,能拉拢的拉拢,不能拉拢的……就让他们彻底消失。我要让北境的土地,重新聆听金狼旗的呼啸。”
他没有完全寄希望于军事。
他想起姚知福信中提到萧阿璃的“突厥血脉”,这或许是一步奇招。
他唤来一名擅长潜伏和煽动的将领,低声吩咐:“你带一队人,混入北境,不必动刀动枪,只管散播消息……就说萧阿璃身上流着突厥高贵的血,她才是草原真正的希望,周人排挤她、迫害她……把水搅浑,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
双管齐下,军事压迫与人心瓦解。
左贤王咄苾稳坐帐中,仿佛已看到北境烽烟四起,周人疲于奔命,而他,将成为那个最终摘取果实的人。
咄苾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金狼椅的扶手,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回四十余年前那个血与火交织的夜晚。
“萧阿璃……阿史那凝的女儿……”他低沉的声音在金帐内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追忆,“谁能想到,那个本该在黑沼泽里烂透的种子,竟然在周人的土地上开出了带刺的花。”
他的思绪飘向那场奠定了今日格局的清洗。
那时,他还年轻,跟在父汗身边,亲眼见证了大突厥汗国最锋利的两把刀是如何碰撞、折断的。
右贤王阿史那拔灼,他的叔父,勇武、骄傲,深受部分传统部落的拥戴,却偏偏被人举报对汗位生了觊觎之心。
他的势力盘踞在阴山以南水草最为丰美的草场,牙帐华丽,兵强马壮,已是尾大不掉之势。
对当时的咄苾之父,老左贤王兼摄政王而言,这是必须拔除的钉子。
“联合王庭,剿灭叛臣!”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政治从来不需要真相,只需要胜利。
他记得那晚的风很大,吹得火把猎猎作响,将冲锋的号角声传得老远。
数万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无声地合围了那座象征着右贤王荣耀的牙帐。
突袭来得太快,许多右贤王的战士甚至来不及跨上战马。
厮杀声、惨叫声、火焰吞噬毡帐的噼啪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烤焦皮肉的可怕气味。
他看见父汗,那位以冷酷和铁腕着称的统治者,亲自挥刀,带领最精锐的金狼卫直扑金帐。
阿史那拔灼确实勇猛,他带着最后的亲卫死战不退,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头狼,刀下劈翻了好几个勇士。
但最终,他还是倒下了,倒在族人的血泊和燃烧的王旗灰烬之中。
父汗的刀,斩下了他的头颅,也斩断了他那一支的王系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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