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纪元2059 第147章 悲郁 求知 温馨

白日时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常态感，准时穿透了稀薄云层，将暖意与光芒洒向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试图驱散长夜留下的刺骨寒意与深沉黑暗。在一座废弃钟楼的高处，一扇破损的彩色玻璃窗滤过了阳光，将其切割成几道斑驳的光束。其中一道，不偏不倚，恰好笼罩在一张算不得大的、表面布满划痕的木桌上。光斑的边缘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与桌面的轮廓完全吻合，没有一丝多余的光线洒落在地面堆积的灰尘上，仿佛这张桌子生来就是为了在此刻，此地，承接这一束来自天穹的、孤寂的馈赠。

一双白皙得近乎透明、指节修长的手，正在这束唯一的阳光下，细致地修补着一件破损严重的衣物。那似乎是一件男性的外套，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属于夜魇利爪的撕裂痕迹，深色的布料被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浸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细小的银针带着近乎透明的丝线，在指尖灵巧地穿梭，一针一线，将那些狰狞的破口缓缓弥合。动作轻柔而稳定，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

“巧合，是命运这件破烂袍子上，针脚间偶然漏过的一丝阳光。”一个轻柔、却带着化不开忧郁的女声低低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不在场的人倾诉，“它会让在黑暗中摸索的人感到困惑，让他们拼命追寻那束光线的来源与规律，渴望抓住什么……却终究，只是徒劳。”她的话语飘散在寂静的空气中，没有回应。

针线停顿了一下，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一处刚刚缝合好的、曾被利爪完全贯穿的破洞，那里还残留着最深的血色。“罗伊，我说过你不该冒进……死亡会在那个十字路口等待着你，你总是不信，总以为自己的剑能斩开一切……”声音愈发低沉，那忧郁之中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无奈，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而无力叹息，消散在阳光照耀的尘埃里。

破损的外套终于被修补完毕，虽然遍布深色补丁与缝合的痕迹，但至少恢复了完整的形态。她轻轻哼起一段旋律古老、节奏缓慢而哀婉的歌谣，那调子不属于这个喧嚣的时代，更像是一首流传已久的……安魂曲。她将修补好的衣服仔细地折叠整齐，动作轻柔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然后站起身，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旧木柜前，打开了柜门。

柜子内部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里面存放的物品繁杂却异常有序。一个有着明显修补痕迹、侧面带着深深凹痕和干涸血点的战术头盔；一柄刃口经过多次打磨、可见重新锻造痕迹的长刀；几件同样被仔细清洗、缝合过的衣物，上面或多或少都带着战斗的印记与暗沉的血色……一件一件，安静地陈列着，它们不再是单纯的物品，而是化为了沉默的墓碑，留存着某个名字、某段人生、某个灵魂曾在这残酷世界上挣扎、战斗、并最终逝去的证明。她将手中这件刚刚完成的外套，轻轻地、郑重地放入其中，与那些无声的同伴们并列。柜门缓缓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将所有的故事与悲伤，再次封存于黑暗之中。

……

与钟楼那充满个人伤感的静谧不同，灯塔镇地下的个人实验室里，充斥着仪器运行的嗡鸣与数据流动的无声喧嚣。幽紧盯着面前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如同瀑布般不断滚动的扫描结果，先是陷入了短暂的愣神，仿佛无法理解眼前呈现出的数据模型，随即，他的双手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化作两道幻影，在虚拟键盘上疯狂地敲击、记录、调用着不同的分析模块。

“能量波动频谱与黑日背景辐射高度相似，同源性超过百分之九十二，但内部能量场的稳定性极差，波动幅度远超常规夜魇核心……内部微观结构……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因为兴奋和困惑而微微发颤，“呈现非欧几里得几何形态，空间拓扑结构存在自指环与多维折叠……现有物理模型无法完美描述……”

一条异常的数据引起了他的高度注意。“硬度检测……无法完成？读数溢出，超出仪器量程上限？”幽看着屏幕上刺眼的“ERRoR: ExcEEdS UppER LImIt”提示符，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他立刻采取了最直接的方法进行验证。实验室一侧的机械臂在他的操控下，开始依次动用各种切割装置对晶体样本进行尝试。从最基础的、硬度极高的合金手术刀，到能够瞬间气化大多数金属的高能激光切割器，甚至，为了追求极致的物理冲击，他启动了一把连接着独立能源、发出震耳欲聋轰鸣声的工业级链锯。

然而，结果令人匪夷所思。无论是悄无声息的激光，还是狂暴嘶吼的链锯，当它们接触到晶体表面时，都未能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那暗紫色的表面依旧光滑如镜，完整无瑕，仿佛所有的攻击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滑开、吸收，或者从根本上被“否定”了。

“看来，常规手段完全无效。只能轮到你了，陈丝丝。”幽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无谓的尝试，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他没想到这么快就需要动用这张非常规的“底牌”。他将那枚真实的紫色晶体从扫描仪的特制卡槽中小心取出，将其放置在实验室中央一块特意清空、由高强度合金构成的圆形平台上。一道淡蓝色的能量屏障瞬间升起，将平台笼罩在内，形成一个安全的隔离区域，防止可能出现的意外能量爆发损坏周围昂贵的精密仪器。

“陈丝丝，对着这个小东西，使用你的‘点向清除’，目标位置设定在它的几何中心区域。”幽下达了清晰的指令。

陈丝丝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的能力将被用于此种“科研”目的，她并无异议。她走到能量屏障之外，目光锁定平台中央那枚散发着不祥幽光的晶体。她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意念集中。

没有预想中的光芒闪耀，没有能量碰撞的爆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传出。就在她发动能力的瞬间，那枚坚不可摧的紫色晶体正中央，凭空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孔洞。孔洞直径严格控制在二十微米，边缘光滑得如同经过最精密的抛光，呈现出一种绝对的几何圆形，仿佛那里的物质结构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干净地“抹除”了。

“成功了！够用了！”幽看着那个在宏观尺度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微观层面却意义重大的微小贯穿孔，眼中瞬间爆发出近乎狂热的科研光芒。他立刻操控着一根极其纤细、前端带着多种传感器的微型纳米探针，以微米级的精度，小心翼翼地伸入了那个被“点向清除”创造出的孔洞之中，开始直接读取和分析晶体内部最本真的能量流动与场效应数据。

“原来如此……不可思议！”幽一边紧盯着探针传回的实时数据流，一边激动地喃喃自语，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的速度更快了，“它的超常硬度和稳定性，并非源于物质本身的强度，而是依靠一种……一种未知的、高度有序的能量场效应在维持！这种场效应扭曲了局部的物理规则，形成了一个‘绝对防御’层。只要能在微观层面打破这个能量场的平衡节点……”他仿佛窥见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发现真理的极度兴奋之中，疯狂地记录着每一个跳动的数值和每一个新生的猜想。

……

与地下实验室那种高度紧张、充满逻辑与计算的氛围截然不同，地表属于“石斑鱼”小队的训练场上，则是另一番景象。白日时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带来些许暖意。小队正在进行战后的休整，而非训练。三女两男，包括队长振、虞薇以及其他三名队员，姿态各异地待在场地边缘。

比起“箱水母”小队那种表面纪律严明、实则内部有着自己一套独特交流方式的风格，“石斑鱼”小队从始至终，就没试图维持过任何形式的“正经”。

“队长！太阳都晒屁股啦！按照惯例，白日时阳光普照，就不用训练了吧！”一名看起来颇为活跃的男队员嚷嚷着，一边从自己随身的战术背包里掏出两包独立包装的膨化零食，手臂一甩，就朝着振的方向扔了过去。

正在和虞薇说着什么的振，脑袋仿佛装了雷达，瞬间一百八十度转向，视线精准锁定飞来的零食包。她身体甚至没怎么移动，只是双手闪电般探出，一手一个，稳稳地将两包零食接在手中。紧接着，她极其自然地低下头，用牙齿叼住一包零食的包装袋边缘，熟练地“刺啦”一声撕开了一道口子，动作流畅得如同经过千百次演练。这充满生活气息又带着点痞气的动作，让一旁习惯了严肃氛围的虞薇看得有些发愣，恍惚间，她仿佛不是身处末日的军事据点，而是回到了秩序尚存的学校走廊，看着那些调皮的学生在课间打闹。

“新人也是，别客气，接着！”那名男队员似乎很是热情，又拿出一包零食，朝着虞薇的方向扔来。虞薇下意识地抬起手中握着的、用于适应性训练的重型战斧，本能地想用宽阔的斧面将其挡开。然而，那包零食在空中划过一道异常精准、甚至带着点计算好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正好被战斧最前端的尖锐斧刃“噗”地一声轻响，直接刺穿！包装袋被完美地钉在了斧刃上，里面的零食颗粒被紧紧卡住，竟然一粒都没有洒落出来。这种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投喂”方式，再次让虞薇感到了愕然。

“介绍下，”振一边嚼着零食，一边含糊不清地笑着对虞薇说，指了指那名扔零食的男队员，然后又指向不远处一个抱着手臂、看似在发呆的女孩，“那是我们小队的远程火力支援兼‘精准投递员’，恕。出了名的‘远视眼’，远了才看得清，近了反而抓瞎。”

被叫做恕的女孩闻言，叉着腰，对着那名男队员喊道：“喂！下次再乱扔，不给你带零食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但那双望向男队员方向的眼睛，却显得有些空洞，仿佛没有完全聚焦，视线越过了近处，落在了更远的地方。虞薇看着她，心中了然。在这个看似散漫、吵闹的团队里，每一个成员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过去和因黑日而改变的故事，以及由此带来的、或便利或不便的能力。而她们，正是在用这种看似不着调、却又意外和谐的方式，在这片残酷的废土之上，努力地、顽强地活着，并试图在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一丝温暖与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