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纪元2059 第118章 处刑人的战场

凌晨三点，通讯器中传来的、来自“沙海驼铃”车队的回应，如同在密闭的绝望容器上凿开了一个微小的透气孔。芬尼尔还在语无伦次地试图向通讯那头解释灯塔镇的情况，但云忆已经走上前，平静而坚定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通讯器。

“我是黎明议会的云忆，”她的声音透过电波传向远方，没有寒暄，没有情绪起伏，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冷静与力量，“如果你们需要安全的庇护所和支援，请根据我们此刻发出的定位信号前来。黎明议会，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通讯另一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电流干扰的滋滋声，似乎对方正在快速评估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的声音以及这突如其来的承诺所蕴含的风险与真实性。

几秒钟后，那个粗犷的、被称为“大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断：“好！芬尼尔那妮子既然在你们那里，我信你们一次！我们距离你们不算太远，全速前进的话，一小时内，车队就能抵达你们外围！保持信号指引！”

通讯挂断，指挥所内凝滞的空气似乎流动了一丝。至少，他们不是完全孤立的，至少，还有可以汇合的力量。这份短暂的联系，让众人濒临崩溃的神经得到了一丝微弱的慰藉。

但这丝慰藉，很快便被更加沉重和残酷的现实所取代，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刚刚浮出水面的喘息。

长夜，才仅仅过去了不到三个小时。根据“沙海驼铃”透露的信息，在这片广袤的区域，乃至更远的地方，那些存在着混沌教秘密据点的城市废墟中，此刻必然还有无数像他们之前一样、甚至可能更加猝不及防的幸存者据点，正在遭受着“罪血眷属”与混沌教狂信徒的疯狂袭击。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无情流逝。每一秒，都可能有一个避难所被攻破，都可能有一群幸存者在绝望中死去。他们拯救了自己，暂时守住了灯塔镇，但对于那片更广阔地域正在上演的、规模宏大的屠杀与毁灭，他们却感到一种深深的、令人窒息的无力。他们连信息都无法获取，更遑论伸出援手。

幽的目光死死盯着全息地图上那些代表着已知据点的、如今已是一片死寂的漆黑区域，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屏幕，“听”到从那无声的黑暗中传来的、无数绝望的哀嚎与濒死的惨叫。这种想象，比任何直接的视觉冲击更令人痛苦。

就在这片沉重的、夹杂着微弱希望与巨大无力的寂静中，指挥所中央的空间，突然泛起一阵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

薇奥菈的本体，毫无征兆地再次显现。她依旧是那副人身龙裔的优雅姿态，银色的鳞片在指挥所冷白色的灯光下流淌着金属般的光泽。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她此刻双臂环抱在胸前，那双非人的竖瞳中，明显带着一丝被冒犯、被轻视的气恼。

“我说那群蠢货，”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怒意，“为什么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袭击我这个‘处刑人’坐镇的据点，原来是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身份和存在。”

她的话让指挥所内众人都是一愣。他们一直以为，混沌教对灯塔镇发动如此规模的攻击，是因为灯塔镇本身的价值和威胁。直到此刻，他们才恍然意识到，对方可能仅仅是将灯塔镇视为了一个拥有不错防御和资源的、值得摧毁的“肥肉”，而完全不清楚这里与薇奥菈这位在混沌教内部拥有特殊职位的“处刑人”有着直接关联。

云忆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薇奥菈带着恼意的视线，直接切入了核心问题：“既然你在混沌教中职位不低，那么，对于他们此次如此大规模、同步进行的袭击行动，你应该……有所知情吧？”

薇奥菈没有否认，她随意地倚靠在旁边的金属控制台边缘，姿态看似慵懒，但眉宇间却难以掩饰地透出一股深切的疲惫。她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淡然：

“别想了，拦不住的。你们该庆幸，混沌教的触手，现在最多也就伸向了十几个主要城市废墟区域，还没有真正蔓延到全球每一个角落。”

云忆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薇奥菈话语中潜藏的矛盾，冷静地追问：“没有吗？”

“废话！”

薇奥菈似乎被这个问题勾起了更大的火气，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属于龙裔的竖瞳显得格外明显。

“因为老娘一直在四处拦截、扑杀！”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烦躁与厌恶，“混沌教现在能实际形成威胁、展开这种规模行动的，最多也就渗透了十几个城市区域！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每次遇到致命危险的时候，我经常不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她长长地、带着浓浓疲惫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与一种被不断消耗的无力感：

“混沌教那几个真正的高层，全都是能力不低、保命手段层出不穷的疯子。我刺杀不了他们，根除不了源头，只能像个救火队员一样，在他们试图点燃一处又一处大火时，尽力赶过去扑灭，或者至少……延缓火势。”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但最令人恶心的是，他们……还偏偏不管我！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刺杀和拦截，直接无视我的存在，继续执行他们那该死的计划！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正面战斗更令人厌恶！”

众人的心，随着薇奥菈的叙述，再次沉了下去，沉向一个比之前想象的更加深邃和绝望的深渊。

他们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在他们看不见的、更加广阔的战场上，这位看似强大无比、神秘莫测的梦境龙裔，一直在进行着一场何等孤独、何等被动的战争。

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守护者，或者说，一个被迫四处奔波的“处刑人”，独自穿梭于世界各地，凭借着个人的力量，艰难地扑灭着混沌教点燃的一处处死亡之火，斩断他们试图伸向更多幸存者聚集地的触手。

而灯塔镇所经历的这场惨烈战斗，他们所面对的那只融合怪物，放在薇奥菈所描述的这场全球性的、多点开花的灾难中，竟然真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一处刚刚被点燃、尚未来得及完全蔓延开来的小火苗。

薇奥菈所展现出的、让他们感到震撼与敬畏的强大力量，并非无所不能。它被分割，被牵制，被迫同时应对多个方向的危机，在如此宏大的灾难面前，竟也显得如此……杯水车薪。

“他们为什么……能够如此无视你？”南云寒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在她看来，拥有薇奥菈这样力量的个体，无论放在哪个势力，都应该是需要倾尽全力应对的头号威胁。

薇奥菈发出一声冰冷的、充满讥诮的轻笑，仿佛在嘲笑这个问题的天真。

“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更宏大的目标。”她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寒光，“他们的行动，并非为了单纯的杀戮与破坏。他们是在……‘寻找’。”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令人费解却又毛骨悚然的目标：

“他们在寻找散落在世界各处的……‘原初梦境碎片’。”

“只要能达成这个最终目的，牺牲掉多少低级教众，甚至被我顺手端掉几个不那么重要的据点，他们都在所不惜。”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看透本质的冰冷，“在他们那扭曲的价值观和宏大的计划面前，我，薇奥菈，混沌教的‘处刑人’，在他们眼中，恐怕也只是一只稍微有点烦人、有点棘手的‘苍蝇’罢了。”

“而他们真正要钓的……”

她的目光扫过指挥所内每一张苍白而震惊的脸，最终定格在窗外那轮依旧高悬的血月之上，声音低沉而缥缈：

“……是这个世界，这条濒临崩溃的……‘大鱼’。”

她的话语，如同最后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垮了所有人心中仅存的、对于“战胜敌人”的简单幻想。他们面对的敌人，不仅疯狂、强大，而且有着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无法触及的、宏大而扭曲的终极目标。这种认知，带来的是一种远比面对千军万马更加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力与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