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纪元2059 第113章 立于黑夜中

晚上十点，被梦境结界笼罩的战场仿佛一个独立的舞台，上演着凡人与神孽的终极对决。在薇奥菈精妙绝伦的引导下，云忆的每一次移动、每一次挥剑都超越了人类反应的极限，化作了最精准的杀戮艺术。融合怪物的狂暴攻击——那足以拍碎山丘的巨爪，那能够扫平街区的骨钻尾扫——尽数落在了空处，或被那柄被赋予极致“坚韧”的长剑以巧劲卸开，只在剑身上留下点点火星与刺耳的刮擦声。

连续的受创与无法触及对手的挫败感，彻底点燃了这融合怪物体内那混沌而暴虐的本能。它放弃了低效的近身扑击，那布满螺旋利齿的巨口猛地扩张到一个夸张的程度，喉咙深处，一点暗红色的、令人心悸的光芒急速凝聚、膨胀！

“嗡——！”

一道直径超过三米的暗红色能量光束，如同来自深渊的吐息，带着扭曲周围光线与空间的恐怖威势，轰然喷射而出！光束所过之处，连废墟的残骸都在瞬间汽化，留下一条熔融的、散发着高温的沟壑！这是混沌教祭司赋予它的、压箱底的远程毁灭手段，其威力足以在灯塔镇的护盾上再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然而，面对这足以蒸发钢铁建筑的毁灭性能量洪流，云忆在薇奥菈的操控下非但没有后退闪避，反而迎着光束的边缘，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物力学和物理常识的、近乎舞蹈般的姿态，身体如同没有骨骼般极限折转、侧滑！

那毁灭性的暗红光束，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角呼啸而过，灼热的高温让她几缕扬起的发丝瞬间卷曲焦黄。而就在这险之又险避开致命一击的瞬间，她手中的长剑借着身体旋转的势头，划出一道羚羊挂角般的银色轨迹，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怪物因喷射光束而未来得及完全闭合的巨口内部——那相对柔软、缺乏骨甲保护的口腔内壁！

“嗤啦——！”

长剑轻易地撕裂了坚韧的肉质，留下了一道几乎将它的上颚剖开的巨大伤口！粘稠腥臭的黑色血液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

“吼呜——！！！”

怪物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剧痛与狂怒的扭曲咆哮，整个庞大的身躯都因为口腔内的重创而剧烈地抽搐起来！

指挥所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屏幕中传来的、怪物那令人胆寒的痛吼在回荡。

幽和玄如同两尊石雕，死死地钉在全息屏幕前，他们的瞳孔因为过度震惊而收缩。屏幕上捕捉到的、云忆那违背物理规律的规避动作，以及那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反击，一遍遍冲击着他们的认知底线。

“这……这真的是人类……能够做到的吗？”一名年轻的技术员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幽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听到这句问话。他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疼痛却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眼前景象的真实性。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薇奥菈那句“投资”的深意。她投资的，从来不是什么外物，而是一个容器，一个能够承载她那超越凡俗的“神性”技艺与理解，并能将其与“叙事书”赋予的“神力”完美结合的——凡人躯壳！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虞薇。只见她同样紧盯着屏幕，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她的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几乎要溢出的担忧，但在那担忧的最深处，幽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那是一种看着自己亲手保护、教导的雏鹰，终于展翅翱翔于连自己都无法企及的天空时，所产生的，混杂着失落、震撼、以及……无法抑制的骄傲。

“够了，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薇奥菈清冷而带着一丝厌倦的声音，再次直接响彻在云忆的脑海深处。

随着她的话语，云忆感觉到体内那原本如江河般奔腾流转的磅礴力量，瞬间被一股更高级的意志强行收束、压缩！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念，所有的可能性，都被凝聚于剑尖那一点微光之上！

下一刻，云忆的身影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化作了一道撕裂空间的银色流光，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瞬间突破了因口腔剧痛而短暂僵直的怪物防御圈，直刺向其庞大身躯的胸口——那片覆盖着最厚重、最狰狞骨甲的区域！

怪物发出了威胁性的低吼，本能地将由无数骨甲凝结而成的、如同盾牌般的双臂交叉格挡在胸前！它相信，没有任何攻击能穿透这最后的防御。

然而，云忆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骨甲盾牌。

在薇奥菈那超越凡物理解的精准计算与引导下，长剑的剑尖，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般，于电光火石之间，绕过了格挡的臂骨边缘，精准无比地、轻柔地……点刺在了之前虞薇全力一击时，在其胸口骨甲上留下的、那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微的凹痕中心！

那里，正是三只罪血眷属在强行融合过程中，能量流转最不稳定、最核心、也是最脆弱的——能量节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长剑的剑尖没入那微小的凹痕，没有预想中的金铁交鸣，没有能量爆炸的轰鸣，甚至没有一丝声响。

只有一圈无声无息的、透明的能量涟漪，以剑尖接触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开来，扫过了怪物庞大的身躯。

融合的怪物那山岳般的身躯猛地一僵，所有狂暴的动作瞬间停滞。它难以置信地、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口那微不足道的“伤口”。那双原本充满了暴虐、疯狂与毁灭**的复眼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露出了一种纯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迷茫。

随后，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构成它庞大身躯的、那些扭曲的暗红骨甲、沸腾的黑色液体、蠕动的血肉组织……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内在的凝聚力与能量支撑，开始从接触点迅速瓦解、崩塌！如同被岁月风化了千万年的沙雕，又像是被阳光照射到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化作漫天飘飞的、细碎的黑色尘埃与灰烬，在血月那凄艳的光芒下，缓缓升腾、飘散。

那股一直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所有人神经、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也随之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随着融合怪物的彻底死亡，笼罩着这片战场的半透明梦境结界，也开始如同退潮般迅速变得稀薄、透明，最终如同泡影般悄然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薇奥菈那优雅而威严的本体身影，也在结界消散的同时，如同融入空气般悄然隐去，没有告别，没有言语。

只有云忆，对着她消失的方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低语了一句：

“谢谢你，我的……引领者。”

话音落下，云忆立刻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体内那股由「叙事书」第五页赋予、并由薇奥菈引导的磅礴力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到力量被抽空后的虚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精神深处的、极致的疲惫，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耗尽所有心力的漫长计算。她依旧稳稳地站着，手中紧握着那把经历了终极考验、却依旧完好如初的坚韧长剑，站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央，看着周围因结界消失而重新变得清晰、却依旧被血月笼罩的死寂世界。

死寂，持续了大约三秒。

然后，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猛然喷发，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呐喊声、哭泣声，从灯塔镇的中央广场，从黎明议会据守的半挂车方向，轰然炸响！

劫后余生的狂喜，对不可思议胜利的震撼，以及对那个独自站在废墟中的身影所产生的、近乎信仰般的感激与崇拜，化作了最原始、最热烈的情感洪流，席卷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灵。他们挥舞着手臂，相互拥抱，泪流满面，将所有的希望与激动，都投向了战场中央那个孤独却无比高大的身影。

“云忆！！”

虞薇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猛地推开指挥所的门，如同离弦之箭般，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刚刚结束终极战斗的废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确认她的安全！确认那个她曾视为学生、此刻却如同英雄般屹立的女孩，是否安然无恙。

南云寒也立刻从震撼中清醒，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迅速带领着黎明议会的小队，开始向战场区域谨慎靠拢，同时下达指令，肃清周围可能残存的、失去了主心骨的混沌教散兵游勇。

云忆静静地站在原地，耳畔是震耳欲聋的欢呼，眼前是向她奔来的虞薇和正在清理战场的同伴。然而，她的心中却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如同深海般的、极致的冷静。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把朴实无华却坚不可摧的长剑，又轻轻抚摸了一下怀中那本已经恢复朴素、仿佛只是一本普通硬壳笔记本的「叙事书」。

她知道，这一战，不仅仅是为了生存。

这一战的胜利，以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将她，将黎明议会，推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从今往后，在灯塔镇眼中，他们将不再是需要提防的“外来者”或潜在的“附庸”，而是拥有决定性力量的、必须平等对待、甚至需要仰仗的盟友。

但福兮祸所伏。

她也同样清楚，自己动用「叙事书」第五页的力量，尤其是以如此震撼的方式终结了混沌教的终极兵器，无异于向混沌教，甚至向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上所有潜在的窥视者，宣告了这本“书”所拥有的、足以改变规则的真实力量。

这力量是希望的火种，是黎明的曙光。

但同样，也是吸引无数飞蛾扑向的、最耀眼的火焰，是引爆更大危机与争夺的……导火索。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轮依旧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血月，目光深邃而锐利。

她知道，毁灭一个怪物，只是暂时缓解了危机。

而一场关乎未来格局、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棋局，随着这血月的光芒，才刚刚……步入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