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纪元2059 第90章 新的棋局

“成交”二字余音未落，幽身上那股懒散的气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电流击穿，瞬间变得亢奋而急促。他几乎是手舞足蹈地从沙发旁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柜子里，翻找出三份印制异常精美、纸张厚实挺括的表格，连同三支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金属外壳签字笔，几乎是半强迫性地塞到了虞薇、芬尼尔和云忆的手中。

“太好了！这真是历史性的一步！”他的语速快得有些含糊，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孩童得到新玩具般的纯粹喜悦，“请，三位尊贵的客人，务必认真、详细地填写这份表格！这对我们后续的研究……不，是对我们双方的合作，至关重要！这是建立信任和档案的基础步骤，是科学严谨性的体现！”

说完这番近乎语无伦次的话，他甚至没有等待三人的任何回应，便猛地转过身，脚步有些凌乱地快步向门口走去，嘴里还不停地低声念叨着：“得去准备一下高敏传感器……光谱分析仪要不要也校准一下？还有记录设备……机会难得，机会难得啊……”

那迫不及待的背影，仿佛生怕慢了一秒，这天上掉下来的“研究素材”就会长出翅膀飞走。会客厅的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轻响关上，将一片诡异的寂静留给了室内的三人。

确认幽已经离开，并且门外没有监听设备的微弱能量波动后，会客厅内的气氛才稍微松弛了一瞬，但随即被更深的疑虑所取代。

虞薇拿起那份制作精良得与末世环境格格不入的表格，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条目——姓名、年龄、原职业、觉醒能力描述、能力代价、首次觉醒时间与环境、已知能力上限测试……条目细致得令人心惊。她眉头紧紧锁起，压低声音，对依旧安稳坐着的“云忆”说道：

“就这样答应他了？我感觉很不对劲。他的反应太急切了，完全不像一个沉稳的研究者，更像是一个……看到了稀有猎物的收藏家。这份表格，就是他的第一个收藏夹。”

芬尼尔也紧张地攥着手中的表格和笔，指节泛白。她看着上面“能力描述”那几个字，仿佛看到了曾经在热电厂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在她身上记录下的各种冰冷数据。她声音带着颤抖，望向云忆：“他……他们是不是也想把我们记录下来，编号，归档……像……像对待实验品一样？”

她的恐惧清晰可辨，源自切肤之痛。

云忆接过芬尼尔手中微微颤抖的表格，将它们与虞薇的一同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她的脸上非但没有担忧，反而露出了一丝神秘而深邃的微笑，那笑容属于薇奥菈，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她没有直接回答虞薇的疑虑，也没有立刻安抚芬尼尔的恐惧，只是用云忆那清亮的声线，轻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有时候，最直接、最看似愚蠢的陷阱，反而最容易成为……跨越障碍的跳板。”她的指尖轻轻点在那份空白的表格上，“他以为他在用这份表格试探我们的底细，构建他的数据库。他却不知道，我也在等他……主动递出这张纸。”

话音落下，薇奥菈不再多言。她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金属笔，拔开笔帽，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书写重要文件般的优雅与郑重。她俯身，开始在属于“云忆”的那份表格上，流畅地填写起来。

在“姓名”一栏，她没有任何犹豫，清晰地写下了“云忆”两个汉字。

在“原职业”一栏，她写下“学生”。

而在最为关键的“觉醒能力描述”一栏，她的笔尖没有丝毫停滞，行云流水般地写下了两行字：

“认知污染：自身相关信息未经主动告知，会被他人下意识忽略或无法理解。”

“自身可展开并维持独立的梦境空间。”

她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毫无水分的真话。没有夸大，没有隐瞒，甚至没有使用任何模糊的词汇。然而，当这些真实的词汇组合在一起，呈现在这份旨在“理解”和“归档”的表格上时，却构成了一个比任何精心编织的谎言都更加扑朔迷离、更加令人无从下手的致命谜团。

这正是薇奥菈早已计算好的步骤。从她决定以那种近乎“神迹”的方式清理热电厂，故意留下能量痕迹开始，她就预料到会引来“灯塔镇”这种以知识和信息为食的组织的关注。她需要一个新的、足够分量的“信息中心”来传播“云忆”这个名字及其所代表的“异常”。这份档案，就是最好的载体。

她以身入局，主动踏入这个看似试探的陷阱，再将计就计，将“云忆”这个名字，与“认知污染”以及“展开梦境空间”这两种超越常理、近乎规则层面的能力绑定在一起。这份档案一旦被“灯塔镇”收录、研究、乃至在一定范围内流传，其所带来的“影响力”，将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会不断扩散，最终，反馈到那本依赖“影响力”而成长的「叙事书」上。

这是一场阳谋。她用绝对的坦诚，构筑了一道无人能够真正穿透的信息壁垒，同时，也为自己的核心目标，铺就了一条隐秘的捷径。

与此同时，在会客厅上方某个绝对隔音的监控室内，幽正悠闲地坐在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转椅上，面前是数十个分割的屏幕，清晰地显示着会客厅内每一个角落的实时画面，包括云忆正在书写的那份表格的特写。高保真的音响系统将房间内的每一丝声响都完美还原。

幽的身边，站着一名同样穿着白大褂，但神色严肃、眉头紧锁的中年男子。他看着屏幕上云忆那毫不犹豫书写的姿态，尤其是看到那“认知污染”和“展开梦境空间”的描述时，脸上的忧虑几乎要溢出来。

“幽，”中年男子声音低沉，带着不赞同，“你就这么放心她们？尤其是这个龙裔！她身上的信息几乎是一片空白，危险等级完全无法评估！你甚至给了她们单独商量、串通口径的时间！这太冒险了！”

幽端起手边一杯冒着热气的、香气浓郁的合成咖啡，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目光依旧饶有兴致地盯着屏幕上的云忆。

“无妨，老李。”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特有的懒散，却蕴含着一种看透般的淡然，“当我们确认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完全超越我们现有认知框架的事物出现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早已经……无法独善其身，更谈不上完全‘掌控’了。试图用旧世界的尺子去丈量新世界的维度，本身就是一种愚蠢的傲慢。”

被称为老李的同伴眉头皱得更深：“你的意思是……我们要选择臣服？这可不像是那个心高气傲、宣称要用科学解析一切的‘幽’会说出来的话。”

幽摇了摇头，目光从屏幕移开，看向老李，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仿佛在凝视着某种宇宙的真理：

“我没这么说过。臣服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理’本身。一位强大的、并且目前表现出一定善意的存在，她的存在，她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种‘真理’的体现。她可以成为让更宏大‘真理’得以延续和探索的基石，扫清那些愚昧的障碍。至于最终是征服她，理解她，还是……被她所引领，重要吗？不重要。只要‘真理’在这个过程中得以彰显和延续，存在形式，无关紧要。”

章节结尾悬念

监控室里，老李看着幽那副仿佛参透了什么的模样，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奈的叹息：“算了，我永远也不会理解你的这些想法，但……我选择相信你的判断。只希望这次，你的‘真理’，不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拖进地狱。”

而在下方的会客厅里，薇奥菈已经将填写完毕的表格轻轻放在茶几中央，与虞薇、芬尼尔那两份尚且空白的表格并排。她没有催促她们，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准确地投向房间角落一个伪装成烟雾探测器的小巧摄像头。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阻隔，直接与屏幕后方那双充满探究与狂热的眼睛对视。

她知道，幽或许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敌人，他追求的不是权力或毁灭。但他那种对“真理”近乎偏执的、剥离了道德与人情的执着，本身就是一种极度不稳定、不可控的危险因素。她今天投下的这颗由“绝对真实”构成的、却比任何谎言都更具欺骗性的信息炸弹，未来会在“灯塔镇”这个信息巢穴中掀起怎样的波澜？这份档案，最终会成为守护黎明议会的无形护盾，还是会变成某一天刺向他们自身的致命尖刀？

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无论如何，这枚关键的棋子，已经由她亲手，落在了名为“灯塔镇”的棋盘之上。这场关乎生存、知识与力量的棋局，因此而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有趣了。薇奥菈的嘴角，那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悄然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