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纪元2059 第78章 猎人的伪装

光之巨树投下柔和的光晕，将石桌与对坐的两人笼罩。云忆的意识体坐在这片由薇奥菈构筑的梦境空间里，感受着与现实截然不同的宁静，但这宁静之下，是暗流汹涌。

她看着对面姿态优雅、仿佛永远掌控一切的银鳞龙裔，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无奈：“你倒是痛快，直接把最棘手的可能性摆上了台面。依你的意思，如果那个首领真的在，你的本体……会亲自来坐镇伏击点？”

薇奥菈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一只由光芒凝聚而成的、虚无的茶杯，竖瞳的眼眸懒洋洋地瞥了云忆一眼，淡然回应：“如果我对他们行为模式的解读出现偏差，导致那个值得‘敬畏’的存在确实可能出现在我的伏击圈内，那么，本体降临，确保一击必杀，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云忆的意识体揉了揉并不存在的眉心，苦笑：“那这戏可不好演。你本体一来，动静肯定小不了，万一吓跑了他们，或者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薇奥菈放下茶杯，那光芒构成的器皿在她手中悄然消散。她看着云忆，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戏谑的玩味：“受着。”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仿佛在说，这就是棋局的代价，也是成长必经的磨砺。

意识回归现实，主控制室内的凝重感并未减少分毫。薇奥菈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对未知首领的担忧中强行拉回，聚焦于计划本身的具体执行。她首先看向略显紧张的白振邦。

“这出戏能否开场，主角是你们。”她的声音清晰而冰冷，不带任何冗余情绪，“白风，你的幻境不能只是一个模糊的车辆影子。我需要你模拟出引擎启动时的低沉轰鸣，换挡时齿轮的咬合声，轮胎碾过地面碎石和玻璃碴的细碎声响，甚至金属车厢在行驶中轻微晃动的摩擦音。细节，决定他们是否会上钩。”

她转向白振邦，这位憨厚的司机此刻面色凝重：“白振邦，你要配合幻境，做出真正要长途奔袭的姿态。检查轮胎气压，假装擦拭车窗，整理捆绑‘并不存在’的物资。你的每一个动作，都要让可能隐藏在暗处的观察者通过望远镜看到，并深信不疑。”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虞薇和陈冶，这支突袭小队的核心。“你们的小队，需要的是绝对的安静和极限的速度。”她看向陈冶，“你的「金属通感」是这次潜入的关键。热电厂的通风管道、金属检修梯、甚至废弃的输煤传送带结构，都可能成为你们无声无息的捷径。你需要用能力感知并操控它们，为小队开辟道路。”

最后，她对上虞薇冷静的视线：“虞薇，你的任务最简单，也最残酷。清除一切阻碍小队前进的路障，无论是锁死的闸门，还是……偶然遭遇的巡逻人员。不要有任何犹豫，不要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你们是插入心脏的匕首，不是敲门的访客。”

她的指令条理分明，精准到近乎残酷，仿佛在布置一场与己无关的棋局，而虞薇和陈冶，是她手中最锋利的两枚棋子。

计划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众人各自领命散去准备，虞薇却独自一人来到了临时医疗区。消毒水的气味掩盖不了淡淡的血腥气。林玥靠坐在一张简易床边，目光有些空洞，静静望着窗外——那个方向，正是禁锢着她父亲的、被多次加固的集装箱。里面时而传出的低沉咆哮和撞击声，让女孩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虞薇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将明天行动的计划，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告诉了她，并特意强调，她被分配在相对安全的伏击小队中，由薇奥菈亲自带领。

林玥安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垂下的阴影掩盖了她眼中的情绪。沉默了许久，久到虞薇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女孩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道：“虞老师……如果……如果我爸爸他……明天又失控了，像昨天那样……伤害了大家，怎么办？”她的声音里浸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那不是对自身安危的恐惧，而是对至亲可能造成的无法挽回后果的恐惧。

虞薇心中一紧，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林玥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她的手因为握持武器而带着薄茧，却传递着坚定的力量。“不会的。”虞薇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们会保护好你，也一定会尽力保护好他。他是我们重要的战力，更是你的父亲。”

然而，在她内心深处，苏婉那份关于林父夜魇正在进化、血液抑制效果可能减弱的报告，像一根尖锐的刺，时刻提醒着她。这枚强大的“棋子”，同样也是一颗极不稳定的、随时可能从内部引爆的炸弹。这份担忧，她不能对林玥说。

整个下午，农科实验室都像一台被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在一种沉默的紧迫感中高速运转。南云寒发挥着他在庇护所时期锻炼出的组织能力，将有限的、具备战斗能力的人员反复斟酌，合理分配到诱饵、突袭、伏击三个小组中，确保每一支队伍都具备基本的生存和作战能力，同时还要预留少量人手守卫实验室本身。

苏婉则在她那摆满了烧杯、试管和简陋分析仪器的工作台前，埋头分析着从昨夜战斗中缴获的几件混沌教装备——主要是那些制式统一的砍刀和几片护甲。她试图从金属成分、加工工艺上找到更多关于对方技术水平和物资来源的线索，但结果令人失望。这些武器粗糙不堪，除了那个统一的扭曲太阳纹身，几乎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指向特定技术特征的信息。

而薇奥菈，则始终站在那张铺开的热电厂区域图前，仿佛钉在了那里。她手中拿着一支笔，不时在地图的各种通道、结构点上做着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标记。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大脑高速运转，推演着潜入路径可能遭遇的每一种意外——额外的哨卡、未标注的死路、突然启动的防御机制……以及相应的应对方案。她的沉默和专注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气场，让其他人不敢轻易打扰。整个黎明议会，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完全围绕着她的意志和谋划，精密地转动起来。

双日降临，烈日的余晖给残破的实验室镀上了一层凄艳的金红色。所有的准备工作，终于在夜幕彻底笼罩前基本就绪。武器被再次检查打磨，装备被分发到个人，最后的行动细节也被反复确认。

薇奥菈将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再次召集到主控制室。她没有进行慷慨激昂的演说，没有描绘胜利后的美好蓝图，甚至没有提及可能遇到的危险。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或紧张、或坚定、或茫然的脸，只是用清晰而平稳的声音宣布：

“明天‘双日时’，行动开始。现在，所有人，放下手头一切，去休息，睡觉，养足精神。”

没有多余的话，命令直接而有效。众人怀着复杂的心情，默默散去。

南云寒留到了最后。他看着依旧伫立在地图前，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散发着不容置疑威严的“云忆”，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真的有把握吗？我知道计划很周密，但是……如果热电厂里，除了那个可能的首领，还有我们完全不知道的底牌，或者……他们的反应超出了我们的预估……”

薇奥菈缓缓抬起头，用云忆那双原本清秀、此刻却沉淀着龙裔冰冷与沧桑的眼睛看着他。她没有立刻回答，嘴角反而慢慢勾起，露出一丝与这副少女面孔极不相符的、充满侵略性和自信的微妙微笑。

“南中尉，”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意味，“猎人的乐趣，不就在于……猎物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底牌还很多吗？”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南云寒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不安，却又奇异地带来了一丝直面未知的决绝。天，彻底黑了。黎明前的最后一场豪赌，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