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纪元2059 第40章 淡化的“人性”

薇奥菈的意识如同精准的钟摆，从梦境的纷争中抽离，重新稳稳掌控了云忆的身体。外界的讨论声清晰地传入耳中，焦点正集中在白振邦和白风这奇异的“人车组合”上。白振邦用他那带着口音、朴实直白的方式，总算把“表弟变成车魂”这匪夷所思的事情解释了个七七八八，众人虽然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但眼前这辆实实在在的卡车和刚才发生的一切，由不得他们不信。

虞薇见大家基本接受了现状，便提出了当前最紧迫的行动计划：“既然车已经到位，白大哥也愿意加入我们，那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出发，前往十公里外的那个‘临时庇护所’看看情况了？”她的想法很务实，无论庇护所是真是假，那里必然聚集了寻求生路的人，是获取情报、甚至招募新同伴的关键节点。

“慢着。”

一个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虞薇的提议。众人目光一转，只见“云忆”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洞悉一切的神情。

薇奥菈操控着身体，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此之前，我们还有许多问题没有真正解决。仓促行动，带着未爆的隐患上路，等于自杀。”她的意图很明确，要在最终行动前，将团队内部所有潜藏的矛盾、未公开的能力和秘密，全部摆在台面上，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算”和评估。

“首先，”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直怯生生躲在虞薇身后的林玥身上，语气变得有些玩味，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赞赏，“林玥小妹妹，你不准备把你父亲的事情，好好向大家解释一下吗？”

林玥浑身一颤，小脸瞬间变得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虞薇的衣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薇奥菈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众人记忆中一个被忽略的角落。迟磊猛地想起那天的情景，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疑惑道：“没错！虞老师那天回来，不止带回了这个孩子，好像还……抬着什么东西？用布裹着的？当时场面乱，李辞钟好像问了一句，但被岔开了，后来大家就都忘了这回事。”

“嗯哼，”薇奥菈满意地点点头，如同揭晓谜底般说道，“这就是我要说的。那天虞老师费力抬回来的，不是什么东西，就是她的父亲。”

她俯下身，凑近林玥，双手轻轻捧起女孩那满是泪痕的脸颊。她的动作看似轻柔，眼神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能看穿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多可爱的孩子啊，为了父亲能做到这一步，真是令人感动。”薇奥菈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丝戏谑的赞赏，但话锋随即一转，变得冰冷刺骨，“但是，你好像忘了向大家透露一个最关键的信息……你那位可怜的父亲，早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他，是一只夜魇，对吗？”

“呜……”林玥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巨大的恐惧和委屈让她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滚落，沾湿了薇奥菈的手。

“云忆！够了！”虞薇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将林玥护在身后，隔开了薇奥菈那可怕的目光，“我来解释吧。”

她深知薇奥菈的手段，那种步步紧逼、引导舆论、最终将人逼入绝境的方式，充满了掌控欲。如果她不介入，接下来很可能又是一场针对林玥的“公开审判”。

薇奥菈无所谓地耸耸肩，后退一步，做出一个“请便”的手势，好整以暇地靠在卡车旁，仿佛只是个旁观者。

虞薇深吸一口气，将那天在超市如何发现林玥、如何见到她那已经夜魇化却因女儿血液而残留一丝意识的父亲、以及林玥那近乎自我献祭般的行为，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她没有隐瞒任何细节，包括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和诡异的状态。

众人听着，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同情、以及深深忧虑的复杂神色。林玥在一旁听着，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紧紧抱着虞薇的腰，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只想要她的爸爸活下去，哪怕是以那种怪物的形态。

虞薇话音刚落，苏婉便开口了，她的语气相比平时柔和了许多，显然对这孩子抱有同情：“乐观一点看，这其实也可以视为一场特殊的‘实验’。”她试图寻找积极的可能，“如果林玥真的能一直控制住她父亲，不让他失控伤人。再加上，未来我们未必找不到拥有治疗或净化相关能力的人。到时候，逆转夜魇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迟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种可能性，但他的顾虑更重：“苏老师说的有道理，但这有一个大前提——必须确保绝对控制。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夜魇化的生物能真正保持神志清醒。一旦失控，在密闭的车厢或者营地里，后果不堪设想。”

“这段时间，父亲他真的没有任何异常！”林玥鼓起勇气，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虞薇，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哀求和保证，“我可以用我的生命保证！虞老师也可以作证！”她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呐喊：‘求求你，相信我，救救我爸！’

虞薇迎上她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对众人说：“我证明，从带他们回来到现在，确实没有发生任何异变。而且，大家这段时间都保持着高度警惕，如果真有异常声响或动静，不可能没人发现。这也间接证明了控制是有效的。”

场面陷入了僵持，同情与理性安全担忧相互碰撞。

“既然各有道理，那就投票吧。”薇奥菈懒洋洋地提议，她乐见这种矛盾的公开化，“我的意见很明确，风险过高，建议驱逐，或者为了永绝后患，直接处理掉。”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冷酷立场。

接下来，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我……我觉得孩子太可怜了，她爸那样也不是自己想的……能控制住的话，留着吧，万一以后真有办法呢？”一位心软的女老师小声说。

“不行不行！这太冒险了！那可是夜魇！谁知道什么时候发疯？我同意云忆……呃，反正就是处理掉！”一位男老师态度坚决。

“我信虞老师的判断，她说没事，应该就还行……但得多加几道保险，比如单独隔离什么的。”这是相对折中的看法。

“苏老师说得对，这是个研究机会！末日了，不能光想着躲，得知其所以然才能活下去！我支持留下，但得严格监控！”这是带着研究心态的。

票数统计下来，支持和反对的声音几乎持平，陷入了僵局。最终，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还没来得及表态的白振邦。

白振邦被大家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搓着他那粗糙的大手，憨厚地笑了笑：“哎呀，你们这都是文化人，讲道理，分析风险……我就是个大老粗，开车的，哪懂那么多深奥的东西。”

他看了看吓得瑟瑟发抖的林玥，又看了看众人，语气朴实却带着一种底层劳动者特有的、基于人情世故的智慧：

“我就知道一件事儿：这小娃娃，为了她爹，能不要命地放血，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拼死护着……这份心意，比啥都真。咱们要是就因为‘可能’有风险，现在就把人家的亲人给……给杀了，那咱成啥了？那不太没人情味了吗？这世道已经够折磨人的了，咱活着，总得有点人样儿，对吧？”

他这番话，没有高深的理论，没有复杂的风险计算，只有最朴素的人情味和对“人样”的坚持。然而，在这冰冷的末世背景下，却显得格外有分量，在不知不觉中，末世已经默默淡化了人性，巧合般的提及足以让众人深思。

最终的决定权，随着白振邦这充满人情味的一票，悄然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