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离我姐远一点 第75章 迷障

【软钦le的花花加更】

洞口外的雾气浓得如同实质，翻滚涌动，带着冰冷的湿意扑打在脸上。能见度低得可怕，五步之外便只剩下一片混沌的乳白。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扭曲变形的、不知是鸟鸣还是其他什么的声响，在浓雾中回荡，显得格外空洞诡异。

空气中那股甜丝丝又带着腐烂树叶的气味越发浓烈，即使含着辛辣的驱瘴丸，沈寻依然感到一阵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脑海里爬行。她紧紧抱着沈珂，感觉到妹妹的身体在浓雾中也开始微微发抖，不是寒冷，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源自灵魂的不安。

“都跟紧我，踩着我的脚印走。”老狗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在浓雾中显得沉闷而失真。他已经踏出了洞口，瘦削的身影几乎瞬间就被雾气吞噬了大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这林子里的雾会动，路也会变。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别信，别停，别回头，只管跟着前面人的背。”

炎拓背着聂九罗，紧随其后。他的脚步比老狗更加沉重，但在这种环境下，反而成了令人心安的锚点。沈寻深吸一口气，含着那颗越来越苦的驱瘴丸，拖着剧痛的左腿，一步一瘸地跟了上去。

踏入雾林的瞬间，世界仿佛被彻底隔绝。光线变得极其晦暗，仿佛永远停留在黎明前最暧昧混沌的时刻。脚下的地面松软湿滑，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和苔藓，踩上去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弹性。周围的树木在浓雾中呈现出扭曲怪诞的轮廓，枝干如同痉挛的手臂伸向灰白的天空，叶片上凝结着沉重的水珠，不时滴落，发出单调的“嗒、嗒”声，更添寂静的压迫感。

老狗带路的方式非常奇特。他并非直线前进，而是时而向左绕行，时而向右迂回，有时甚至会倒退几步，再转向另一个方向。他的目光很少看脚下，反而更多时候是盯着雾气中某个虚无的点，或者侧耳倾听着什么。他的鼻翼不时翕动，似乎在分辨空气中极其细微的气味变化。

“这片林子……有‘灵’。”老狗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前方飘来，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敬畏的语调，“不是活物的灵，是这片土地、这些雾、这些树的……记忆？或者说是残响。走错路，就会被困在过去的‘碎片’里，或者……被引向不该去的地方。”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前方的雾气突然一阵剧烈翻涌，竟然隐约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快速变幻的景象——似乎是穿着古老服饰的人影在奔跑、惨白的祭祀火光、扭曲的蛇形阴影一闪而过……但眨眼间，又消散无踪，只剩下翻滚的浓雾和滴水的树木。

沈寻的心脏狂跳不止，她死死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幻象，只是盯着前方炎拓模糊的背影，机械地迈动脚步。背上的沈珂似乎也被幻象惊扰，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哝声，身体不安地扭动。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的老狗突然停了下来，抬手示意止步。

“有东西。”他低声道，声音紧绷。

浓雾中，传来一阵轻微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落叶层上快速爬行的“沙沙”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时近时远，飘忽不定，无法判断具体方位和数量。

炎拓缓缓放下聂九罗，让她靠着一棵相对干燥的树干，自己则拔出了手枪和匕首，警惕地环顾四周。老狗也抽出了砍山刀，眯着眼睛，试图看透浓雾。

沈寻也将沈珂放下，拔出左轮手枪，背靠着炎拓和老狗，形成一个脆弱的三角防御。左腿的剧痛让她几乎站不稳，但她只能强撑。

“沙沙”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突然，浓雾被搅动，几条细长的、灰白色的影子，如同离弦之箭般，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猛地窜出，扑向他们！

那不是动物，也不是地枭或“墙里的居民”。它们更像是……某种藤蔓？或者是凝结成实体的雾气？灰白的躯体细长柔软，没有明显的五官，前端却裂开一张布满细密尖齿的圆形口器，无声地噬咬过来！

“是‘雾瘴妖’！别被缠上！”老狗厉喝一声，砍山刀带着沉重的风声劈向最近的一条！刀刃砍入那灰白躯体，却像是砍进了湿滑的橡胶，只切入一小半，便被紧紧夹住！那“雾瘴妖”被砍中的部分迅速“融化”，变成更浓的雾气消散，但剩余的部分依旧灵活地缠绕上来，试图卷住老狗的胳膊！

炎拓的反应更快，他没有用枪（怕枪声在封闭空间引发未知后果），而是将匕首反握，身体急速侧闪，避开一条“雾瘴妖”的扑击，同时匕首精准地刺入另一条的口器下方，用力一搅！那“雾瘴妖”发出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气泡破裂的嘶响，整个躯体剧烈颤抖，迅速雾化消散。

沈寻也扣动了扳机！砰！左轮手枪的巨响在浓雾林中被迅速吸收，显得有些沉闷。子弹击中了一条扑向沈珂的“雾瘴妖”，将其打得向后一仰，但似乎并未造成致命伤害，它扭曲着，再次扑来！

沈寻来不及开第二枪，只能用身体挡在沈珂面前，同时挥舞着枪托狠狠砸向那灰白的影子！“噗”的一声闷响，枪托砸中了，那东西的躯体异常柔韧，冲击力被吸收大半，但它也被砸得偏离了方向，擦着沈寻的肩膀滑过，冰冷湿滑的触感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战斗短暂而混乱。这些“雾瘴妖”似乎没有智慧，只凭本能攻击，但数量不少，而且被击散后似乎能从浓雾中迅速汲取“养分”重新凝聚。老狗和炎拓虽然身手了得，短时间内也难以彻底清除。

就在这时，一直被炎拓安置在树下的聂九罗，忽然再次发出了声音。

不是呻吟，也不是清醒的呓语。

而是……一种极其低沉、悠长的、仿佛从胸腔深处发出的……

呼吸声。

那呼吸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一呼一吸之间，仿佛与周围浓雾的流动、树木的摇曳、甚至脚下大地的脉动隐隐契合。

随着这呼吸声的响起，聂九罗胸口存放“镇钥”和碎玉片的位置，开始透出微弱但稳定的、淡金色的光芒。那光芒并不炽烈，却仿佛拥有某种奇异的力量，穿透衣物和包裹的兽皮，在浓雾中投下一圈温暖而清晰的晕轮。

晕轮所及之处，翻滚的浓雾仿佛遇到了克星，迅速变得稀薄、退散。而那些正在疯狂攻击的“雾瘴妖”，一接触到这淡金色的光芒，动作骤然僵滞，灰白的躯体表面如同被烙铁烫到般发出“滋滋”的轻响，冒出丝丝黑气，随即惊恐万状地向后退缩，扭动着，迅速融入周围更深的雾气中，消失不见。

转眼之间，刚才还危机四伏的浓雾区域，竟然变得相对“干净”了许多。雾气依旧存在，但稀薄了不少，能见度提升到了十几米。那些诡异扭曲的树影也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阴森，但少了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毛骨悚然感。

聂九罗的呼吸声渐渐平复，胸口的淡金色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最终消失。但她并未醒来，只是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又恢复了深沉的昏迷。

老狗、炎拓、沈寻三人惊魂未定，面面相觑。

“‘镇钥’……还有这种用法？”老狗喃喃道，看向聂九罗的目光更加复杂，“不仅仅是威慑和镇压……还能净化驱散这种‘瘴气’凝聚的邪物？聂家血脉配合‘镇钥’，果然……”

“这片林子，看来不只是自然形成的迷雾那么简单。”炎拓收起武器，神色凝重，“这些‘雾瘴妖’，还有刚才那些幻象……这里恐怕残留着非常强烈的、负面的能量场，或者……某种古老的‘污染’。聂九罗的‘镇钥’，恰好能克制。”

沈寻也松了口气，但心中忧虑更甚。聂九罗的力量越是非凡，她自身的处境似乎就越危险。林喜柔想要“钥匙”的**，恐怕会因此更加炽烈。

“继续走。”老狗定了定神，重新辨明方向，“趁着现在雾气稍散，路好认一些。这片‘迷雾林’范围不小，我们得尽快穿过去。聂家女娃子刚才那一下，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他们不敢耽搁，重新背起伤员，再次上路。这一次，周围的雾气似乎真的“温顺”了一些，虽然依旧浓重，但不再有幻象和“雾瘴妖”袭扰。老狗的带路也顺利了不少。

又走了约莫半小时，前方的雾气开始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不再是单一的乳白，而是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暗沉如铁锈的赭红色，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气味。

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变化，松软的腐殖质层逐渐被坚硬粗糙的、带有明显棱角的碎石取代。树木变得稀疏、矮小，形态也更加扭曲怪异，有些甚至完全枯死，只剩下焦黑的枝干指向天空。

“快到边缘了。”老狗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振奋，“这种铁锈色的雾和硫磺味，是石矛头核心区域外围的特征。那边地质特殊，富含各种矿物，地气也乱。”

果然，又前行了几百米，眼前的雾气骤然稀薄，视野豁然开朗！

他们走出了迷雾林。

前方，是一片极其怪诞、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碗状凹陷的山间盆地。盆地的边缘就是他们此刻站立的山脊，陡峭向下。盆地的中央，并非平地，而是耸立着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深灰色的石峰！那些石峰如同从大地刺出的獠牙，又像是凝固的波涛，层层叠叠，犬牙交错，形成了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石林。石林的表面布满了风雨侵蚀的沟壑和孔洞，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死寂的质感。

而在石林的最深处，隐约可见一座格外高大、形似尖锐长矛的孤峰，直插天际——那应该就是“石矛头”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是此地的核心标志。

整个盆地上空，笼罩着一层更加浓郁、仿佛随时会滴下墨汁的铅灰色云层。云层低垂，几乎触及最高的石峰顶端。没有阳光，只有一种阴沉的、弥漫性的灰白光亮，勉强照亮这片诡异的土地。

空气中，硫磺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更加浓烈，还混合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陈年血液干涸后的甜腥味。温度明显比迷雾林中更低，风穿过石林的孔洞，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尖啸。

“这就是……石矛头？”沈寻望着下方那片寂静无声、却又仿佛蕴含着无穷危险的灰色石林，喃喃道。这里的死寂，比迷雾林的诡异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绝望。

“没错。”老狗的声音干涩，“‘泪眼崖’，应该就在那片石林深处，靠近‘石矛头’主峰的地方。我们得下去，穿过这片石林。”

他指了指盆地边缘，那里有一条极其陡峭、几乎被碎石和低矮荆棘完全掩盖的羊肠小径，蜿蜒向下，消失在石林的边缘。

“下去的路更难走。石林里面地形复杂，跟迷宫一样，而且……”老狗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据说里面有‘东西’。不是雾瘴妖那种能量体，是更实在的、活着的……‘守墓者’。”

他看向昏迷的聂九罗，又看看沈珂：“希望这聂家女娃子的‘镇钥’，对石林里的‘东西’也能有点用吧。”

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四人沿着那条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小径，开始向下方那片死亡石林进发。每向下一步，空气中的压抑感和那股甜腥的铁锈味就更浓一分。

沈寻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身后那片渐渐被重新合拢的浓雾笼罩的山林。那里虽然诡异，至少还有生命的迹象（哪怕是扭曲的）。而前方这片灰色的石之国度，却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石矛头，终于近在眼前。

所有的答案，所有的危险，所有的终结与开始，似乎都隐藏在那片沉默的石峰之后。

而他们，正一步步，走向这未知命运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