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欢迎访问小米阅读
-
桌面快捷
-
加入收藏
桌面快捷
加入收藏
化血阵的腥臭污浊尚未在穿云关前散尽，第六日，天地间的气息陡然一变。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与侵蚀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冻结神魂的绝对寒意。这寒意并非寻常风雪之冷，而是一种剥夺生机、凝固变化、令万物归寂的森然道韵，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存在的、属于“冬藏”与“终末”的法则在此显化。
一位身形瘦高、面容清癯、眉发皆白、身着素白道袍的道人，骑着一头通体雪白、口鼻喷吐寒雾的麋鹿，自商军阵中缓步而出。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托着一面非金非玉、晶莹剔透、不断向外散发肉眼可见白色寒气的八角棱镜，正是“寒冰阵”之主——袁天君袁角。
“玉虚门下，化血阵前，可曾见识何为污秽终途？” 袁角开口，声音清冷平淡，不带丝毫烟火气，却仿佛能将声音传播路径上的空气都凝结出冰晶，“污秽终将沉寂，混乱终归有序。今日吾这‘寒冰阵’，不染尘埃，不施毒煞，只以这洪荒至寒，送诸位道友，入那永恒寂静之乡，得大安宁，岂不美哉？”
他话音落下，手中八角寒冰镜微微一转，镜面朝向穿云关前空地。
“咔…咔嚓嚓……”
一连串清脆而又令人牙酸的冻结之声，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开来！镜光所照之处，空气不再流动，凝成实质的淡蓝色冰晶；大地失去温度，化为坚逾精钢的万载玄冰；光线变得迟滞，在冰晶中折射出迷离而冰冷的光晕。不过呼吸之间，一座覆盖数里、通体晶莹、散发着绝对死寂与严寒的冰晶世界，便矗立在两军之间。
此阵与之前所有阵法皆然不同。没有冲天的煞气，没有狂暴的能量，没有诡异的声响，只有一片纯粹、透明、极致寒冷的寂静。阵中并非简单的冰雪覆盖，而是将那片空间的所有“运动”、“变化”、“热量”乃至部分“时间流逝”的法则，强行冻结、停滞了！那冰晶并非死物，仔细观察，能看到其中被封冻的尘埃保持着喷射状的瞬间，几片枯叶维持着飘落的姿态，甚至有几只误入阵缘的飞虫，被永恒地定在了振翅的刹那。
这是绝对的静，绝对的冷，绝对的死寂。
芦篷内，修为稍浅的三代弟子，只是多看那冰晶世界几眼，便觉气血运行不畅，思维都似要冻结，急忙运转法力抵御。便是几位金仙，也面色凝重。
“寒冰阵……此阵已触及‘寒’、‘静’之道则。其寒非风寒，乃‘玄冥真意’，可冻结法力流转，凝固气血运行，迟缓元神思维，乃至……迟滞小范围内的时间。” 玉鼎真人沉声道，他精研功法，对这类涉及法则的阵法感应敏锐，“入此阵者，无需攻击，便会被这‘绝对之寒’与‘绝对之静’慢慢剥夺一切生机与变化，最终神魂冻毙，化为冰雕，万古不化。”
“需以至阳至烈、或蕴含磅礴生机、或可抵御时间侵蚀之宝护体，方可一探。然此阵看似静止，实则杀机内蕴，那冰晶本身，便蕴含‘冻结’、‘破碎’之道，稍有不慎，触及冰晶，便有被同化冻结之危。” 道行天尊语气沉重，接连损失爱徒，让他心境不稳，对此等诡异阵法更为忌惮。
广成子目光扫过，此番却未有弟子主动请缨。寒冰阵的“静”与“冷”，比之前阵法的“动”与“烈”，更让人心生无力与恐惧。最终，他目光落在一名气质沉稳、面容方正的三代弟子身上——邓华，乃玉虚门人，虽非十二金仙嫡传，却也修为扎实，性子坚韧，更曾于北极苦寒之地磨砺，对寒意有一定抵抗之力。
“邓华，你可愿往？” 广成子问道，取出一枚赤红如火、散发温暖光晕的“离火珠”递过，“此珠蕴含一丝南明离火之精，可辟奇寒，护你心脉。入阵后，万勿触碰任何冰晶，只需以神识小心感应阵中寒气流转之枢，寻其薄弱，速去速回。”
邓华双手接过离火珠，感受到其中暖意，心神稍定，躬身道：“弟子领命！” 他下得芦篷，将离火珠握在掌心，离火之力化作一层薄薄的红光笼罩全身，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晶莹剔透、却又死寂无声的冰晶世界。
地仙石台，蒲英早已将混沌副珠的清辉收缩，紧紧护住自身与周围数人。星核悬浮身前，其散发的秩序之光，对那“冻结变化”、“停滞时间”的法则，表现出强烈的排斥与干扰。但更让蒲英在意的，是混沌副珠传来的一种奇异共鸣——混沌包含一切，清浊、动静、寒热、生灭，皆在其中。这“玄冥真意”代表的极致的“静”与“寒”，亦是混沌演化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副珠并非单纯抵抗，反而似乎在吸收、解析着那寒意中蕴含的法则碎片。
“寒冰阵……冻结的不仅是物质，更是‘变化’本身。” 蒲英神念借助混沌珠，小心翼翼地向阵缘探去，立刻感到一种思维都要被“冻住”的迟滞感。她急忙收回，心念急转，“炼丹之道，讲究火候，亦需‘伏火’、‘凝丹’，本质是控制能量与物质的变化速率。这寒冰阵的‘冻’，岂非是一种极致的‘控制’与‘停滞’？若能明悟此中‘静极’之理，对我掌控丹火、稳定药性，乃至在绝境中‘冻结’伤势、延缓崩溃，皆有难以估量的价值！甚至……那寂灭死意之下，是否也暗藏着物极必反、于绝静中孕育一点生机的可能？”
她感到，自己那因资源匮乏、心神损耗而停滞许久的丹道瓶颈，竟在此刻，因这“寒冰阵”带来的极致“静”与“控”的感悟，而微微松动了。
邓华来到冰晶世界边缘，离火珠的红光与那无形寒气接触，发出“嗤嗤”轻响，红光外围凝结出一圈白霜。他不敢怠慢，迈步踏入。身形没入冰晶世界的瞬间，外界的声响、气息、乃至光线色彩，仿佛都被隔绝。阵内一片剔透的死寂，唯有自己心跳与血液流动的声音，在极静中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缓慢。
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并非仅作用于体表，而是自每一个毛孔、每一缕神识中渗透进来，无视离火珠的暖意，直侵骨髓、紫府。法力运转的速度，开始明显变慢，仿佛被无形的冰胶粘滞。思维也像生锈的齿轮，转动起来分外吃力。放眼望去，四周皆是晶莹冰壁，倒映着自己模糊而迟缓的身影，难以分辨方向，更看不到阵眼所在。
“必须尽快找到阵枢或薄弱点……” 邓华强打精神，将离火珠催动到极致，红光涨大一圈，驱散了些许寒意，维持着基本行动力。他尝试以神识探查，却发现神识离体后，如同陷入粘稠的冰浆，延伸缓慢，感知模糊。他只能凭感觉，选择一条看似冰壁较薄的通道，谨慎前行。
每一步踏在光滑如镜的玄冰地面上，都发出空洞的回响，在这绝对寂静中格外刺耳。走了约莫百丈，四周景象几乎未变，依旧是无穷无尽的冰晶回廊。离火珠的红光，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珠体表面甚至结出了一层薄霜。寒意愈发深重，邓华感到手脚开始麻木，呼吸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屑落下。他心中焦急，知道离火珠撑不了多久。
“玉虚小辈，在吾这寒冰界中，滋味如何？” 袁角那清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冰晶间反复折射、回荡，更添诡异，“此间无时光流逝，无世事纷扰，唯有永恒寂静。何不放下执念，就此长眠？肉身可化冰雕，神魂永享安宁，岂不胜过在外奔波劳碌，终化劫灰？”
声音带着一种催眠、引导的魔力，配合着无孔不入的极致寒意与死寂，不断消磨着邓华的意志。他感到眼皮沉重，一股强烈的倦意与“放下一切”的念头涌上心头。
“不！不能睡！” 邓华猛咬舌尖，剧痛与鲜血的腥甜让他精神一振，离火珠红光勉强一亮。他知道，绝不能再深入，必须立刻退出！他转身，试图沿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异变陡生！
他身旁一面看似普通的冰壁，内部突然浮现出袁角模糊的面容，那双冰冷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他。紧接着，冰壁无声无息地延伸、合拢，瞬间将邓华的退路完全封死！他被困在了一条更窄的冰晶甬道中。
“既入此间，何必再念归途？” 袁角的面容在四周冰壁中同时浮现，声音缥缈，“汝之离火，不过萤烛之光，安能与玄冥争辉？冻！”
一字真言喝出，八角寒冰镜的虚影在甬道顶端一闪而逝。
“咔！”
邓华手中离火珠的红光，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珠体“咔嚓”一声，遍布裂纹，灵性尽失。与此同时，一股远超之前的、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极致寒意，自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同时作用于邓华全身！
“呃……” 邓华只来得及发出半声闷哼，便彻底僵住。体表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实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玄冰。这玄冰不仅冻结其肉身，更侵入其经脉、丹田、紫府，将其奔腾的法力、活跃的气血、运转的元神，尽数冰封、停滞！他保持着转身欲走的姿态，脸上的惊骇与决绝凝固成永恒，成为这冰晶世界中又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
随即，冰雕内部传来细微的、如同琉璃破碎的“咔嚓”声。冻结到极致、失去一切生机的肉身与元神，在这“玄冥真意”的持续侵蚀下，变得无比脆弱，从内部开始，出现无数细微裂痕，最终——
“噗……”
一声轻响，整尊冰雕，连同其中被封冻的一切，化作漫天晶莹剔透、不含丝毫杂质的冰蓝色粉末，纷纷扬扬，洒落在地，旋即被寒气同化，成为这寒冰阵的一部分，再无痕迹。
又一位玉虚门人，归于永恒的寂静与寒冷。
地仙石台，蒲英目睹了邓华从被诱深入，到退路被封，最后被彻底冻结、脆化、消散的全过程。她的丹道灵觉，让她对“生机”与“死寂”的转换异常敏感。邓华的陨落，让她清晰“看到”了一个生灵的所有“变化”与“活性”被强行剥夺、归于绝对“静止”的全过程。这过程，冷酷、精确、无可抗拒。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死寂”与“终结”景象中，蒲英的混沌副珠，却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奇异波动。这波动并非恐惧或排斥，而是一种“理解” 与“包容”。副珠内蕴含的混沌之气，仿佛在说：静是动之母，死是生之始。这寒冰阵的“玄冥真意”，固然代表终结与死寂，但在这终结的极点，那被压缩到极限、被封存的一切“信息”与“存在”，是否也暗藏着一丝“不灭”的可能？若能把握那“冻结”而非“摧毁”的特性，在绝境中“冰封”自身，保存一线生机，待时而动，岂非也是一种另类的“生”？
“绝寒之中，生机内蕴……寂灭之极，或藏涅盘之机……” 蒲英双眸微闭，心神沉入混沌副珠，结合自身丹道“凝丹”、“伏火”时对能量状态精妙控制的感悟，与这“寒冰阵”的“冻结”法则相互印证。她感到，自己对于“控制”、“稳定”、“封存”的理解，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深。那停滞已久的丹道瓶颈，裂痕扩大，她甚至隐隐触摸到了更高一层的、关于“能量与物质状态极致转化”的门槛。
岳震看着邓华化为冰粉，之前因薛恶虎之死产生的惊悸，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无力与反思取代。他的“刚猛”，在“绝对的静”面前，似乎失去了所有意义。你有力无处使，有劲无处发。敌人并非与你对抗，而是将你拖入一个“没有对抗”、“只有消亡”的领域。“难道……我的道，真的只有‘动’与‘刚’？面对此等‘静’与‘柔’到极致的杀局，便束手无策？” 他陷入对自身道路更深层次的拷问。
砺锋则眉头紧锁，感应着地脉。寒冰阵覆盖之处，地气并未被污染，而是被彻底冻结、沉寂，如同死去。这比污染更棘手，因为“死寂”的地气，难以疏导，更难恢复。除非有至阳至烈之力，或漫长岁月，方能解冻。“此阵，对地脉的伤害，更为根本……”
袁角收了寒冰镜，冰晶世界缓缓消退，露出下方被冻得坚硬如铁、光滑如镜的地面。他面色依旧清冷无波，望向芦篷：“玄冥之乡，寂静永恒。可还有道友，愿来同享此安宁？”
帐篷内，一片默然。连折数阵，且死法各异，皆诡异凶险，已让玉虚门下士气低靡。
广成子面沉如水，良久，方道：“此阵……需从长计议。收兵。”
当夜，商军使者再至，此番却是闻仲亲兵统领，态度更为恭谨急切。言“寒冰阵玄冥莫测，玉虚连遭挫败，恐生雷霆之怒。太师忧心西岐不日将有雷霆反击，或波及四方。地仙诸位道友客居阵前，恐遭池鱼之殃。太师已在营中备下静室、灵材，诚邀诸位道友暂移玉趾，共商避劫之法，或可借阵法相互印证，同参大道”。
邀请升级，条件加码，拉拢与庇护之意昭然若揭。十绝阵愈发凶险难测，地仙这“旁观者”的位置，已越来越不安全。蒲英、砺锋、岳震三人再次聚首相商，气氛比前次更加凝重。是继续留在原地，承受越来越大的风险与各方压力，还是接受闻仲庇护，彻底卷入商周之争？亦或……另寻他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