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耀星痕 第184章 古道

黑暗。

并非归墟那般吞噬一切的“无”，而是神魂力量透支到极限后，自我保护般的沉沦。意识在混沌的深渊中漂浮，破碎的画面与声音如同浮光掠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绝对的虚无，感受着万物终结的冰冷规则。但这一次，那虚无之中，多了一些别的东西——无数细微的、闪烁的“光点”，如同星辰的尘埃，组成了某种庞大而古老的轨迹。那是原始星图的烙印，是星辉古道在他意识中留下的印记。

还有……一个声音。

并非清晰的语言，而是一段段断续的、蕴含着庞大信息的意念流，如同古老岩石的纹理，记录着岁月的变迁。

“……锚点失序……星轨偏移……”

“……守御者……尽殁……”

“……归墟……非敌……亦非友……平衡……必须……”

“……错误……路径……亦是……路径……”

“……种子……已播下……”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洪流，冲击着他脆弱的神识，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又仿佛在强行将某些古老的“认知”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

他想要捕捉，想要理解，但那信息太过庞杂晦涩，以他如今的状态，只能被动承受，如同一个溺水者，在知识的海洋中徒劳地挣扎。

唯一清晰的，是一股冰冷而苍凉的意志，如同脚下的古道般亘古不变。它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只是漠然地存在着，如同山峦，如同星河。正是这股意志，在他即将被古道力量反噬撕碎的最后一刻，接纳了他那笨拙的“引导”，并顺着原始星图的轨迹，释放了那湮灭猩红光芒的灰白光流。

是它……救了我们？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股更强的疲惫感便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再次沉向更深的黑暗。

……

外界。

林玄倒下得无声无息，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的残烛。

“林玄！”

沐雪第一个扑上前，不顾自身伤势，冰蓝色的星力如同最柔和的水流，小心翼翼地探入林玄体内。触目所及，是一片狼藉。经脉布满裂痕，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晶化的迹象，那是被狂暴古道力量冲击后的结果；神魂之火微弱得如同萤火，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灭；唯有眉心的恒耀星痕，虽然黯淡，但其最深处，那点新生的、融合了寂灭意蕴的烙印，依旧顽强地闪烁着，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不灭灯塔。

他的情况，比看上去更加糟糕，几乎是弥留之际。

沐雪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毫不犹豫地，将自身所剩无几的、蕴含着“静默”与“轨迹”意蕴的北斗星力，源源不断地渡了过去，不是为了修复那千疮百孔的经脉，而是为了滋养、守护那一点即将熄灭的神魂之火，如同用身体为微弱的火苗挡住寒风。

“他怎么样？！”厉北辰持剑护在两人身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虽然那些猩红残骸倒下了一大片，攻势暂缓，但废墟深处那对暗金色的瞳孔依旧冰冷地注视着这里，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青阳长老踉跄着走过来，探查了一下林玄的状况，老脸煞白，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油尽灯枯，神魂濒寂……若非他体质特殊，星痕玄奥，早已……”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石猛捂着流血的臂膀，喘着粗气，看着昏迷的林玄，虎目泛红。星瑶小声啜泣起来，被眼前惨烈的景象和压抑的气氛吓得瑟瑟发抖。

影刹的虚影在不远处凝聚，比之前淡薄了几乎一倍，他沉默地看着林玄，又望向古道延伸的黑暗深处，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为他疗伤！”沐雪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虽然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虑，却依旧保持着冷静，“此地能量混乱，死寂意志弥漫，对他的恢复极为不利。”

“安全？这鬼地方哪里还有安全？”厉北辰冷哼一声，骨剑指向周围那些虽然失去动力、但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残骸，以及远处那尊如同山岳般的暗金阴影，“那东西还没走！”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那暗金骸骨眼中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它并没有再次发动攻击，也没有驱使剩余的残骸上前，只是那冰冷的“注视”所带来的压力，依旧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它似乎在……等待？亦或是……观察？

就在这时。

“嗡……”

众人脚下的星尘小径，再次发出了微光。这一次，光芒不再狂暴，而是变得柔和而稳定，如同月夜下流淌的溪水。光芒沿着古道向前延伸，似乎在……指引方向。

与此同时，那股古老苍凉的意志，再次拂过众人的心神。这一次，它传递的意念简单而清晰，指向古道的前方。

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直接的感知：前方，有“庇护所”。

“这是……”青阳长老惊疑不定地看着脚下发光的小径，“古道……在指引我们？”

沐雪感受着那意志中并无恶意，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程式化的“职责”感，当机立断：“跟上它！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的林玄，他的身体轻得让人心疼。厉北辰和石猛一左一右护卫在前，影刹无声地融入侧翼的阴影，青阳长老和星瑶紧随其后。

一行人，沿着发光的小径，向着废墟深处，向着那暗金骸骨注视的方向，谨慎而快速地前行。

令人意外的是，那暗金骸骨并未阻拦。它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暗金色的瞳孔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众人的身影被更大的废墟阴影吞没，它眼中的光芒才缓缓隐去，庞大的身躯重新沉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那些倒在地上的残骸，眼中的猩红光芒也并未再次亮起。它们彻底变成了这片死寂废墟的一部分。

古道蜿蜒，穿过断裂的星辰山峦，越过干涸的能量河床，两旁尽是文明的墓碑。发光的星尘小径成了这绝望画卷中唯一的生机。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完整的区域。那是一座半坍塌的、由某种白色玉石构筑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破损严重、但依稀能看出是某种观测仪器的金属高台。高台下方，有一个不大的拱形入口，里面似乎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古道的微光，正好延伸到那拱形入口处，便不再向前。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与外界狂暴死寂能量不同的、相对平和的能量波动，从那个入口内散发出来。

“就是这里了。”沐雪停下脚步，看向那拱形入口，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进去。为了林玄，也为了他们自己，在这片未知的绝地中，争取一线喘息之机。

她低头，看着怀中少年苍白而安详（或许是昏迷所致）的睡颜，感受着他体内那缕依旧在与死神抗争的微弱生机，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与坚定。

这条由毁灭换来的路，他们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