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南洋 第27章 商通彩云

1914年夏，镇南县的日头刚过正午，西门工坊区的上空就飘起了三缕不同的烟——冶炼厂的烟带着铁水的灼热，黑中泛着暗红；洋灰厂的烟裹着粉尘，灰蒙蒙地沉在半空；唯有新立起的那座红砖厂房，飘出的烟带着股清苦的烟草香，轻悠悠地散在风里。厂房内，一套泛着工业冷光的中型卷烟机正高速运转，银灰色的滚筒将切碎的烟叶卷成紧实的烟支，薄如蝉翼的卷烟纸自动裹上去，齿轮带动着封口装置轻轻一压，不到一分钟，二十支排列整齐的卷烟就从出料口滚落，落在铺着粗布的托盘里，带着新鲜的纸墨与烟草混合的气息。

这缕烟草香的背后，藏着楚阳近半年的盘算。三个月前，他看着冶炼厂的铁锭堆成小山，纺织厂的棉纱销往昆明，心里却算着另一笔账：扩军需要钱，买武器需要钱，建营房、养工人更需要钱，仅靠冶炼、纺织的利润，撑不起他在乱世里扎根的野心。彼时他站在工坊外的山岗上，望着漫山遍野的烟叶——彩云省本就是产烟大省，玉溪的烟叶肥厚，红河的烟叶劲足，这些后世撑起“云烟”半壁江山的原料，此刻还只是百姓晒在屋檐下的“旱烟叶子”，要么自卷自抽，要么被烟贩低价收走，更有甚者，被制成鸦片，从镇南运往各地，赚着断子绝孙的钱。

楚阳捏着一撮晒干的烟叶，指腹摩挲着叶脉的纹路，心里早有了底线。他人微言轻，管不了镇南县的鸦片种植，也拦不住过境的鸦片商队，但他能管住自己的人。第二天，工厂和营区的公告栏上就贴了红纸告示，墨迹加粗，格外醒目：“凡我工坊工人、营中弟兄，及亲友关联者，严禁沾染鸦片。违者，工人即刻开除，永不录用；军人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告示贴出的当天，就有个老工人私下嘀咕：“烟叶不做鸦片，还能做啥？赚那点小钱，不够养家的。”这话传到楚阳耳朵里，他没发火，只是让人把那老工人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撮切得细碎的烟丝：“你试试，用纸卷起来抽。”老工人半信半疑地卷了烟，点燃后抽了一口，眼睛亮了：“这味儿比旱烟顺，还不呛嗓子！”楚阳笑了：“这就是卷烟，咱们不用鸦片，照样能把烟叶变成好东西。”

当天下午，楚阳就给沪海英国商行的周经理写了信。信里没绕弯子，直接说要一套中型卷烟机，最好是市面上最新的型号。周经理收到信时，正对着桌上的滇南矿石样本发愁——自从和楚阳合作，他靠滇南的矿石赚了不少，但卷烟机属于“精密设备”，从沪海运到镇南，要走两千多里路，过十几个关卡，不仅运费高，还容易被军阀截留，他犹豫了三天，才给楚阳回了封模棱两可的信，说“机器难寻，运输需从长计议”。

楚阳早料到他会犹豫，从张献忠沉船宝藏里挑了三件压箱底的古董：一件南宋官窑青釉梅瓶，瓶口微敛，瓶身莹润如玉，釉色是难得的“雨过天青”；一对明代宣德铜胎掐丝珐琅烛台，烛台高约一尺，胎体厚重，上面用红、蓝、绿三色珐琅掐出缠枝莲纹，花纹繁复却不杂乱，灯光下像裹了层宝石。他让楚平带着古董，坐火车去沪海，当面交给周经理。

楚平到沪海时，周经理正在商行的会客室里接待客人，听说楚平带了“好东西”，立刻打发走客人，拉着楚平进了内室。当楚平把梅瓶和烛台摆出来时，周经理的眼睛都直了，伸手摩挲着梅瓶的瓶身，指腹划过釉面的冰裂纹，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向楚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楚营长倒是个懂行的人，这几件东西，在欧洲能卖大价钱。”楚平按照楚阳教的话说：“周经理喜欢就好，我家营座说，机器的事，还得您多费心。”周经理当场拍板：“机器我给你找最好的，德国产的中型卷烟机，一小时能出两千支，保证比市面上的型号先进。运输的事你放心，就走去年那条沪、嘉、桂、滇商道，我派商行的人亲自押车，加急运过去！”

这条商道是楚阳去年花了三个月打通的，从沪海出发，经嘉兴、桂林、南宁，再入云南，避开了沿途几个盘剥厉害的军阀关卡。一个月后，十辆插着“英国商行”旗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开进镇南县，车厢里装着拆解好的卷烟机零件，还有周经理附赠的两百斤进口卷烟纸和五十斤调配好的烟丝。楚阳立刻在工坊区旁边圈了块地，盖起红砖厂房，又从沪海请了两个技术工人，指导安装调试。不到半个月，卷烟机就转了起来，第一批“滇南”牌卷烟新鲜出炉——烟盒是用本地的竹浆纸做的，封面印着镇南的山景，虽然朴素，却透着股乡土气息。

卷烟厂的工人都是楚阳精挑细选的：冶炼厂的楚林，心思细腻，能快速掌握机器的调试，被任命为车间组长；纺织厂的阿果，手脚麻利，卷烟支的速度比别人快一倍，成了车间里的“快手”；还有几个楚氏家族的年轻人，头脑灵活，负责烟叶的筛选、晾晒和调配。第一批卷烟生产出来后，楚阳让楚平带着样品去昆明、曲靖等地的商铺推销。昆明南屏街的一家商铺老板，抽了一支“滇南”烟，当场拍板：“给我留两百条！这烟比旱烟好抽，又比鸦片干净，肯定好卖！”不到一个月，“滇南”烟就在昆明、曲靖打开了销路，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卷烟厂的成功，让楚阳更加坚定了开辟商路的想法。他知道，仅靠工坊的产品还不够，要想赚大钱，就得把彩云省的特色产品运出去，把外面的市场拓展开来。彩云省的茶叶久负盛名，尤其是普洱，醇厚回甘，在沪海、江浙一带很受欢迎；而与彩云接壤的缅甸北方，盛产玉石，虽然路途艰险，却利润丰厚。

他立刻组建了两支商队。商队的人员大多来自工厂里学习出色、机灵能干的工人，还有少部分楚氏家族的子弟，甚至从队伍里派了四个弟兄——这四个弟兄都是训练时表现突出的，懂战术、会打仗，每人配了一支英77步枪和100十发子弹再配上驳壳枪，负责商队的安全。第一支商队由楚平带领，带着卷烟、茶叶、布匹等货物，沿着沪、嘉、桂、滇商道，运往沪海、嘉兴等地，再从那里运回机器、西药、钢材等物资；第二支商队由阿木阿其推荐的彝寨汉子阿岩带领，带着药材、矿石、卷烟等货物，沿着恐龙府至大理、丽江、保山、德宏的线路，运往缅北，再从那里运回玉石、翡翠等贵重物品。

开辟通往缅北的商道，远比想象中艰难。这条路要经过崇山峻岭，山高路险，不仅有陡峭的悬崖，还有茂密的原始森林，更要命的是，山里有土匪盘踞。阿岩带领的商队第一次出发时，就在保山附近的一座山坳里遇到了土匪。二十多个土匪拿着刀枪，拦在路中间，为首的土匪头子骑着一匹瘦马，手里拿着一把大刀，喊着：“留下买路钱，不然就别想过去！”

商队里的四个弟兄临危不乱，立刻让工人把货物搬到路边的土坡后面，自己则端着英77步枪，躲在树后与土匪对峙。其中一个弟兄喊道：“我们是楚家工坊的商队，楚营座的人！我们手里有枪，还有英国商行的通关文书，识相的赶紧让开，不然等楚营座的队伍来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土匪们虽然没听说过楚阳的名声，但看到商队的人手里有枪，又听说有英国商行的通关文书，心里有些忌惮。他们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让开了路——毕竟，他们只是想抢点钱财，不想和有枪有背景的人硬拼。

可没过多久，商队在德宏边境又遇到了麻烦。当地的土司听说有商队经过，派人拦住了商队，说要收“过境费”，每人五块大洋，货物还要抽成。阿岩按照楚阳的交代，没有硬拼，而是带着土司的手下去看商队的货物，又给土司送了十盒“滇南”卷烟和两斤普洱茶叶，说：“土司大人，我们楚营座说了，以后商队会常来常往，每次来都会给您带些礼物。要是收了过境费，我们的货物成本就高了，以后怕是来不了几次了。您要是能帮我们护送商队到缅北边境，我们每次回来，都会给您分一成利润。”土司听了，觉得有道理，不仅免了过境费，还派了十个手下，带着刀枪，护送商队到缅北边境。

就这样，阿岩带领的商队一路克服艰难险阻，终于打通了通往缅北的商道。从缅北运回的玉石，被楚阳送到沪海，通过周经理卖给外国商人，赚取了大量的银钱。而楚平带领的商队，也在稳固着通往沪海的商道。他们与沿途的商铺老板建立了长期合作，在昆明、南宁、桂林、嘉兴、沪海等地设立了“滇南商号”的分号，专门负责货物的收发与销售。分号的掌柜都是从工厂里挑选的得力干将，不仅懂生意，还会说几句简单的英语，能和外国商人沟通。

楚阳并不满足于此，他又派了一批人去摸查从昆明至昭通、宜宾，走长江航道至武汉、金陵，最终到沪海的交通线。这条线路虽然路程短、运输量大，却要经过多个军阀的地盘——四川的军阀、湖北的军阀、江苏的军阀，每个都想从商队身上捞一笔，有的要收“保护费”，有的要“抽成”，还有的干脆直接抢货物。派去的人回来报告说，这条线路太乱，军阀太多，暂时没法通畅。楚阳听了，没有气馁，只是说：“慢慢来，先把这条线路摸清楚，记录下每个军阀的地盘、收费标准、兵力部署，等咱们的实力再强一些，总有一天能打通它。”

随着商路的开辟与稳固，楚阳的财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卷烟厂从最初的一台机器，增加到了三台，每天能生产上万支卷烟；冶炼厂的高炉也从一座增加到了两座，能炼出更多的铁水，不仅能满足本地的需求，还能运往昆明、沪海等地；纺织厂的纺纱机增加到了十台，织出的布匹花色越来越多，深受百姓喜爱。工厂的工人从一千多人增加到了两千多人，营区的队伍也从两百多人扩编到了七百多人，成为了镇南县乃至整个恐龙府都不能忽视的力量。但楚阳把这一切都隐藏得严严实实，对外只说自己是“开工厂的商人”，队伍也只是“保护工厂的保安队”。

这天晚上，楚阳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的商路地图。地图是用羊皮做的，上面用红笔标出了已经打通的两条商道，用蓝笔标出了正在摸查的长江航道，还有几条用铅笔标出的、未来计划开辟的商道——从镇南到越南河内，从镇南到贵州贵阳，从镇南到四川成都。楚平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账本，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营座，这是这个月的商队收入，光是玉石和卷烟，就赚了五万多块大洋！还有茶叶和布匹，也赚了两万多块！”

楚阳接过账本，翻了翻，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些财富不仅能用来改善工厂和队伍的条件，还能用来购买更多的武器和机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准备。“好！”他拍了拍楚平的肩膀，“告诉商队的弟兄们，辛苦了！下个月给他们发双倍工资，再给每个人买一身新衣裳！”

楚平笑着应了，转身要走，却被楚阳叫住：“对了，让阿岩下次去缅北的时候，带一批‘滇南’烟给土司，再问问他，能不能帮咱们找些好的玉石矿。咱们不能只靠买别人的玉石，要是能自己开矿，利润更高，还能掌握货源。”

楚平点了点头：“我明天一早就去安排！”

夜色渐深，办公室里的煤油灯还亮着。楚阳站在地图前，手指沿着那些红笔标出的商道划过，从镇南到沪海，从镇南到缅北，这些商道就像一条条血管，将财富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镇南，也将镇南的产品输送到全国各地，甚至国外。他知道，这些商道不仅是他的财富来源，更是他在乱世中立足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