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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我情深缘浅 第166章 薄荷籽

作者:米斛 分类:恐怖 更新时间:2025-12-14 01:29:30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是躺在自家的炕上。张婆子正坐在旁边缝衣服,看她醒了,哼了一声:“命还挺硬。没死成。”

陆织动了动,浑身都疼,胳膊被用布绑着,大概是断了。她没问那几个姑娘怎么样了,也没问张老三该怎么处置她——她知道,问了也没用。

张老三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根绳子,脸色阴沉得可怕:“陆织,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乖乖的,以后好好过日子,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要是你还敢作妖……”他指了指外面,“看到那口井了吗?去年有个不听话的,就被填在井里了。”

陆织看着他,突然笑了:“你填吧。填了我,还有小翠,还有村里其他被拐来的女人。你们填得完吗?”

张老三被她笑得发毛,扬手就要打,却被进来的思衡拦住了。思衡抱着他的腿,仰着头:“爹,别打娘了。娘是为了我……”

张老三愣了愣,看向思衡,又看向陆织,最终把绳子扔在地上,狠狠地瞪了陆织一眼:“滚!别让我再看见你耍花样!”

他走后,思衡爬到炕边,摸了摸陆织的胳膊:“娘,疼吗?”

陆织摇摇头,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思衡,娘没本事,没把你救出去……”

“娘已经很厉害了。”思衡的声音很轻,“徐老师说,勇敢的人,就算没成功,也是英雄。”

陆织看着思衡清澈的眼睛,突然觉得,这暗里的刺,或许不止扎在她心里,也悄悄扎在了思衡心里。只是她不知道,这刺最终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她只知道,只要她还活着,就不会停下——为了那些跑出去的姑娘,为了小翠,为了思衡,也为了她自己。

日子像村口那条浑浊的河,缓慢又沉闷地淌着。陆织胳膊上的伤养了三个多月才好利索,留下一道弯弯的疤,像条丑陋的蛇盘在胳膊上。张老三没再把她锁进柴房,但看她的眼神总带着提防,夜里睡觉都把院门反锁得死死的。

思衡依旧每周去村里的旧仓库上学。徐老师看他的眼神总带着点怜惜,偶尔会偷偷塞给他块橡皮,或是一本翻旧了的童话书。思衡把书藏在书包最底下,晚上等张家人睡熟了,就趴在炕桌上,借着陆织用墨水瓶做的煤油灯看。陆织坐在旁边给人缝补衣服赚点零钱,听着他小声念书上的字,心里又暖又酸。

“娘,”有天夜里,思衡突然合上书,“书上说,每个孩子都是爸爸妈妈爱的结晶。那我呢?”

陆织拿针线的手顿了顿,指尖被针扎了下,渗出一点血珠。她没抬头,声音低低的:“你是娘的孩子。”

“那爹呢?”思衡追问,“徐老师说,爹应该保护娘和孩子,可他总打你。”

陆织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说:“他不是你爹。思衡,你记住,你只有娘。”

思衡没再问,但陆织看到他攥着书页的手指关节泛白,小小的身子绷得很紧。她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了。这孩子心里透亮,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张老三的粗蛮狠戾,还有她藏在眼底的恨,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入秋的时候,乡里突然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人,挨家挨户地问有没有“外来人口”。张家人慌了神,张婆子把陆织的头发剪得乱糟糟的,还往她脸上抹了把锅底灰,让她装作是张老三早逝的媳妇的远房表妹,来村里投奔的。

那几天陆织的心一直悬着,夜里总睡不安稳,总怕那些人看出破绽,又怕他们查不出什么——她听说,上次她救出去的那两个姑娘,跑到乡里报了警,只是她们说不清窑厂的具体位置,也记不清村里的路,警察来了两趟都没查到实据。

警察走的那天,张老三在家摆了桌酒,请了村支书和几个“信得过”的邻居来喝。几个人喝到兴头上,村支书拍着张老三的肩膀笑:“还是你机灵,把那窑厂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那可不,”张老三得意地灌了口酒,“不然被查出来,咱们这村子都得遭殃。”

陆织在灶房烧火,听到这话,手里的柴火“啪”地掉在地上。原来那些人没查到,是因为张老三提前把窑厂拆了,把剩下的那个病弱女人转移了。她白白挨了顿打,那些姑娘的险也白冒了。

夜里,张老三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倒在炕上就睡。陆织看着他丑陋的睡相,又看了看旁边熟睡的思衡,心里那根刺突然变得又尖又硬——她不能再等了,等得越久,张老三这群人藏得越深,她和思衡就越难脱身。

她悄悄爬起来,从炕洞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些年偷偷攒的东西:几块零钱,一张画着村子地形的纸,还有一小包晒干的、能让人昏睡的草药——是她从山里采的,问过村里懂草药的老人,知道少量用着不会致命,只会让人睡上一天一夜。

她把草药揉碎了,想往张老三的水里掺,可手伸到半路又停住了——她怕量掌握不好,伤了隔壁的思衡。犹豫间,窗外突然传来几声狗叫,接着是小翠压低的声音:“陆姐?陆姐你在吗?”

陆织赶紧披了件衣服出去,看到小翠站在院墙外,脸色白得像纸。“咋了?”陆织急忙问。

“那个……那个被转移的女人,快不行了,”小翠的声音抖得厉害,“张老三让我男人把她扔到后山喂狼,我男人不敢,让我来问问张老三……陆姐,那也是条人命啊!”

陆织的心猛地一沉:“她现在在哪?”

“在村西头的破牛棚里。”小翠说,“陆姐,你快想想办法,再晚就来不及了!”

陆织没犹豫:“你先回去,就说张老三喝醉了没醒,让你男人再等等。我这就过去。”

她回屋看了眼思衡,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然后揣上布包里的东西,趁着夜色往村西头跑。破牛棚里又黑又臭,陆织借着月光,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大姐?大姐你醒醒?”陆织蹲下去轻唤。

女人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看了陆织半天,才哑着嗓子说:“你是……上次那个……救她们的人?”

陆织点头:“我带你走。”

“走不了了……”女人咳了几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娃娃,塞给陆织,“这是我女儿的……她叫念念,跟你家孩子差不多大……帮我……找到她……告诉她……娘没忘了她……”

话没说完,女人的手就垂了下去。

陆织握着那个布娃娃,布娃娃的脸上还绣着两颗歪歪扭扭的小豆子当眼睛,粗糙却透着心劲。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是无声的掉泪,是压抑不住的哽咽——这又是一个被毁掉的母亲,一个被拆散的家。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陆织把女人的身体轻轻放平,用草席盖好。然后她攥着那个布娃娃,转身往乡里跑。这次她没带任何东西,只揣着那包草药和心里的恨。她知道张老三他们会防备,但她赌不起了,她要去派出所,就算没人信她,就算会被张老三打死,她也要把这一切喊出来。

跑到半路,她突然看到前面有个小小的身影,是思衡。孩子背着书包,站在路边,眼睛在夜里亮得像星子。

“思衡?你怎么在这?”陆织又惊又急。

“我醒了,看不到娘,就跟着出来了。”思衡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凉,却攥得很紧,“娘,你要去报警吗?我跟你一起去。徐老师说,警察会帮好人的。”

陆织看着儿子瘦小却坚定的身影,突然就不怕了。她蹲下来,把那个布娃娃放在思衡手里:“思衡,你拿着这个。记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要像这个娃娃的主人的娘一样,记着该记的人,守着该守的良心。”

思衡用力点头,把布娃娃紧紧抱在怀里。

陆织牵着他的手,继续往乡里走。夜色很深,风里带着秋凉,可她的心里却烧着一团火。她知道这条路难走,甚至可能走不到头,但只要身边有这双小手牵着,她就敢往前闯——为了那些死去的、活着的女人,为了怀里的布娃娃,也为了身边这个,她既恨着根源、又拼了命要护着的孩子。

陆思衡十二岁那年,个子蹿得很快,已经快到陆织的肩膀了。他没像张老三那样粗壮,眉眼间反而越来越清俊,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带着陆织熟悉的冷。他不怎么说话,尤其不跟张老三说话,张老三骂他,他就低着头,攥紧拳头,像头蓄势待发的小兽。

这些年陆织没再轻举妄动。她学着跟村里其他被拐来的女人“交好”,偷偷交换消息,知道了村里有多少户人家藏着被拐的女人,知道了村支书其实收了张老三不少好处,还知道了当年把她拐来的那个“中间人”,最近会来村里拿“分红”。

她在等那个中间人。那是把她拖进地狱的源头,也是扳倒这一切的关键。她偷偷把这些年记下来的名字、时间、地点都写在一张烟盒纸上,藏在思衡的书包夹层里——思衡已经能去乡里的中学读书了,每周回一次家,张家人对他放松了警惕,觉得男孩子大了,心思不在“家里的事”上了。

出发去乡里前,思衡把书包递给陆织:“娘,帮我缝下带子,断了。”

陆织接过书包,手指摸到夹层里的纸,心里定了定。她一边缝着书包带,一边状似随意地问:“学校里还好吗?同学欺负你吗?”

“没有。”思衡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徐老师说,我可以考县里的高中。”

“那好啊,思衡要好好考。”陆织把书包递给她,“去了学校照顾好自己,别舍不得花钱买饭。”她塞给思衡几块钱,那是她偷偷编草席攒下的。

思衡接过钱,攥在手里,犹豫了很久,才小声说:“娘,上周我回学校,看到徐老师在哭。她说……她要走了。”

陆织的心猛地一沉:“为什么要走?”

“她说村里有人去乡里告她,说她教唆我们这些‘家里的孩子’不听话。”思衡的声音更低了,“她说她对不起我们,没能……没能帮我们做什么。”

陆织沉默了。徐老师是个好姑娘,可这泥潭太深了,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搅动的。她拍了拍思衡的肩膀:“没事,徐老师走了,我们还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记住娘的话,好好读书,等娘……等娘把事办完了,就带你走。”

思衡抬起头看她,眼睛里有很多陆织看不懂的情绪——有期待,有害怕,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疲惫。“娘,你要办什么事?”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陆织避开他的目光,“快走吧,别赶不上车了。”

思衡走了,背着那个藏着秘密的书包,背影在土路上越来越小。陆织站在门口看着,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屋。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中间人是三天后来的,夜里悄悄进了张老三的家。陆织假装睡着,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他们在堂屋里说话。张老三在跟中间人抱怨“最近查得紧”,中间人骂骂咧咧地说“再干这最后一票就收手”,还提到了下一次“进货”的时间和地点——就在邻县的一个车站,目标是放学的女学生。

陆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爬起来,摸黑走到堂屋门口,想听得更清楚些。可就在这时,张婆子突然起夜,看到门口有影子,喊了一声:“谁?”

堂屋里的声音瞬间停了。张老三猛地拉开门,看到陆织站在那里,眼睛立刻红了:“你偷听什么?!”

陆织转身就跑,张老三和中间人立刻追了上来。她知道自己跑不掉,索性冲进了厨房,拿起灶台上的菜刀,对着他们:“别过来!”

“疯女人!”中间人骂了一声,想上前夺刀,却被张老三拦住了。张老三看着她手里的刀,又看了看她的脸,突然笑了:“你想知道什么?是不是想救那些人?我告诉你,晚了!你和你那小崽子,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

“我不会让你们再害人的!”陆织的手在抖,却死死攥着刀,“我已经把你们说的都记下来了,我要去报警!”

“报警?”张老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怎么去?这村子四面是山,你走得出去吗?就算你走出去了,谁会信你一个被拐来的女人说的话?”

他往前逼了两步,陆织的刀也往前递了递,刀刃划破了他的胳膊,渗出血来。张老三疼得骂了句脏话,突然从灶台上抓过一个陶罐,朝着陆织就砸了过来——那是装着玉米面的罐子,玉米面撒了陆织一脸,呛得她睁不开眼。

就在她视线模糊的瞬间,张老三扑了上来,夺过她手里的刀,反剪住她的胳膊。陆织挣扎着,嘴里喊着“救命”,可这深更半夜的,村里人就算听到了也只会当作是王家夫妻又在吵嘴,没人会真的跑来搭手。中间人早顺着后窗翻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冲张老三啐了句“废物”,张老三的脸涨得发紫,反手就给了陆织两巴掌,打得她嘴角立刻渗了血。

“把她绑起来!”张老三咬着牙对赶过来的张婆子喊,“绑结实点,等我处理完那档子事,再跟她算账!”

张婆子抖着嗓子应了,找了根粗麻绳来捆陆织的手。陆织没再挣扎,只是盯着张老三胳膊上的伤口看——那道伤不深,可她知道,这是她撕开的第一道口子,只要口子在,就总有裂得更大的时候。

她被绑在堂屋的柱子上,张老三拿布团塞了她的嘴,又用破布蒙了她的眼。黑暗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张老三在院子里打电话的声音,他在跟人骂骂咧咧地说“出了点岔子”“得晚两天动手”。陆织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怕自己等不到“岔子”变大的那天,更怕思衡回来时,看到的是被捆得像牲口的她。

不知熬了多久,蒙眼的布突然被扯掉了,刺眼的阳光让她眯了眯眼。张婆子端着碗水站在跟前,脸拉得老长:“喝口吧,别死了还得脏了屋子。”

陆织没接。她偏过头看院门口,心里反复念着思衡的名字——今天该是他从乡里中学回来的日子。

“看啥?盼着你那小崽子来救你?”张婆子冷笑,“老三早去路口等着了,会‘好好’跟他说的。”

陆织的心猛地揪紧,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挣扎着要挣开绳子。张婆子被她晃得退了两步,把碗往地上一墩:“疯了疯了!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娘俩的!”

她摔门出去了,堂屋里又剩陆织一个人。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桌上的煤油灯轻轻晃,陆织盯着灯芯上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思衡小时候总爱趴在炕边看她缝衣服,小手扒着炕沿,眼睛亮得像这火苗——那时候他还会软软地喊“娘”,还会把攒了很久的糖塞给她,说“娘吃甜的就不疼了”。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张老三刻意放软的说话声:“思衡啊,你娘就是跟我闹别扭,你别往心里去……”

陆织的心跳得飞快,拼了命地想喊“思衡快走”,可嘴里的布团堵得死死的,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

思衡走进堂屋时,脸色白得吓人。他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陆织,嘴唇哆嗦着,没看张老三,径直朝陆织走过来:“娘……”

“别碰她!”张老三喝了一声,伸手去拉思衡,“你娘疯了,她想害咱们全家!”

思衡猛地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让张老三都愣了愣。他蹲在陆织跟前,伸手想摸她脸上的伤,指尖快碰到时又缩了回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娘,疼吗?”他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陆织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看着他攥得发白的拳头,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这孩子定是一路跑回来的,定是在路口就看出了不对劲。她用力摇着头,想让他走,想让他别管自己,可思衡只是固执地蹲在那里,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小的折叠刀——是陆织去年给他买的,让他在学校削铅笔用的。

他打开刀,小心翼翼地割陆织手上的绳子。绳子绑得太紧,刀刃又小,割了半天也只磨断了几根麻线。张老三在旁边看得不耐烦,抬脚就踹了思衡一下:“小兔崽子!你也想反了?”

思衡被踹得趴在地上,手里的刀掉了。他没哭,也没回头,就那么趴在地上,肩膀微微抖着。陆织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剜似的疼——她费了这么多年劲想护着的孩子,终究还是被拖进了这泥潭里。

那天下午,张老三没再打陆织,也没再骂思衡。他就坐在门槛上抽烟,一根接一根,烟蒂扔了一地。张婆子躲在里屋不敢出来,偶尔探出头看一眼,又赶紧缩回去。陆织被松了绑,却被锁在了里屋,思衡守在门口,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像尊小小的石像。

陆织隔着门板喊他:“思衡,你进来。”

思衡没动。

“思衡,娘有话跟你说。”

过了很久,思衡才慢慢转过身,推开门走进来。他没看陆织,径直走到炕边坐下,拿起那个陆织缝了一半的布娃娃——是上次那个病逝女人留下的,陆织一直想把它补得再像样些。

“娘,”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徐老师走之前,跟我说了句话。”

陆织的心一紧:“她说了什么?”

“她说,有些罪,不是生下来就该背着的。”思衡的手指摩挲着布娃娃粗糙的边缘,“可我是不是……就是那个罪?”

陆织猛地站起来,走到他跟前,蹲下来抓住他的手:“不是!思衡你听着,你不是罪!罪的是张老三,是那些把人当牲口卖的畜生!你是娘的孩子,是娘拼了命也要护着的人!”

“可我长得像他。”思衡抬起头,眼睛里蒙着层水雾,“学校里有人说我跟张老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我长大了也会像他一样……娘,我是不是不该活着?”

“胡说!”陆织的声音陡然拔高,眼泪掉在思衡手背上,“你活着才好!你要好好活着,活得比谁都堂堂正正!你要看着那些畜生遭报应,要看着这村子变干净,这才是你该做的!”

思衡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抖得更厉害了。陆织抱着他的肩膀,一遍遍地说“不是你的错”,可她知道,有些话像针,扎进心里了,就很难再拔出来。

那天晚上,张老三破天荒没锁里屋的门。陆织躺在床上,听着思衡在隔壁炕上翻身的声音,一夜没合眼。她知道张老三是故意的——他想让思衡看着她“安分”,想让这孩子成了拴住她的绳。可她偏不,她明天就去找小翠,就算拼了命,也要把那个中间人要“进货”的消息送出去。

天快亮时,陆织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见思衡长大了,穿着干净的校服,站在城里的学校门口冲她笑,眼睛亮得像小时候看煤油灯的样子。她笑着朝他跑过去,可跑着跑着,思衡的身影突然淡了,像被风吹散的烟。

她猛地惊醒,心口跳得厉害。隔壁炕上没了动静,静得反常。陆织赶紧爬起来跑过去,掀开思衡的被子时,浑身的血都凉了——孩子穿着他最干净的那件蓝布褂子,手腕上划了道浅浅的口子,旁边放着那张陆织藏在书包夹层里的烟盒纸,纸上用铅笔写了一行字:“我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妈妈去寻找你真正想要的幸福。”

陆织伸出手,想摸思衡的脸,指尖却抖得碰不上去。孩子的脸很白,嘴唇抿着,像是只是睡着了。可那渐渐变凉的体温,那手腕上凝固的血迹,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的思衡,她拼了命想护着的芽,自己把自己掐断了。

“思衡……”她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撞破了清晨的寂静,撞得窗棂直响,撞得院子里的鸡飞狗跳,却再也撞不醒那个紧闭着眼的孩子。

张老三和张婆子被哭声惊醒,跑进来看到炕上的情形,张婆子“哎哟”一声就晕了过去。张老三愣了半天,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骂了句“造孽”,却没敢看陆织的眼睛。

陆织没哭多久。她慢慢擦干眼泪,把思衡抱起来,轻轻放在自己的炕上,给她盖好被子,又把那个布娃娃放在他手里。然后她站起身,走到厨房,拿起了那把昨天被张老三夺走的菜刀。

张老三在门口看着她,嘴唇哆嗦着:“陆织,你……”

陆织没看他,只是用袖子擦了擦刀上的灰,声音平静得可怕:“张老三,你说对了,我走不出去这山。可我能把你们都拖进来陪我。”

那天之后,村里的人再也没见过陆织笑。她没跑,也没闹,就安安静静地待在王家,给思衡守着灵。张老三想把思衡葬在村后的乱葬岗,陆织拿着菜刀堵在门口,谁也不让靠近,最后只能把孩子葬在了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那是思衡小时候最爱爬的树。

下葬那天,陆织没哭,只是蹲在坟前,把思衡写的那张纸烧了,纸灰被风吹起来,粘在她的头发上,像落了层霜。

三天后,邻县车站的“进货”行动被警察抓了个正着。带队的警察说,是有人提前报了信,说得清清楚楚——时间、地点、接头人的样貌,连中间人左耳朵上缺了块肉都记得明明白白。

张老三和村里几个参与拐卖的人被抓时,陆织就坐在门槛上,看着他们被戴上手铐押走。张老三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恨,有怕,还有点说不清的茫然。陆织没理他,只是轻轻抚摸着老槐树的树干,那里离思衡的坟最近。

案子查了很久,牵扯出了十几个村子,救了二十多个被拐的女人和孩子。有人说要给陆织记功,可找到王家时,只看到空荡荡的院子和老槐树下小小的坟。陆织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后来有人说,在邻县的火车站见过一个女人,背着个旧布包,包里好像放着个布娃娃;还有人说,在城里的孤儿院门口看到过她,站着看了半天孩子,没说话就走了。

再后来,她就到了余娉和易安这里。

那是个傍晚,陆织站在院子门口,头发白了大半,脸上刻着深深的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补了又补的布娃娃。余娉和易安对视了一眼,没问她是谁,只是把她让了进来。

晚饭时,易安给她盛了碗粥,她没动,只是看着桌上的煤油灯——和当年她给思衡做的那个很像。看了很久,她突然轻声说:“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余娉和易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或许是来寻亲的。易安刚要问孩子的名字,就见陆织慢慢蹲下去,把布娃娃放在地上,用手指轻轻摸着地面,像是在摸孩子的脸。

“思衡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颤,“娘把那些畜生都送进去了,这地方干净了,不会再有姑娘小孩被拐来了……娘做到了。”

她顿了顿,眼泪掉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可你也是我的孩子啊……你怎么就不等着看看呢?”

晚风吹进院子,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有个小小的身影在轻声叹气。煤油灯的火苗跳了跳,映着陆织佝偻的背影,和那个躺在地上、被摸得发亮的布娃娃,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孤零零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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