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深绣 第84章 萧墙

十二月初六的大雪为清漪殿的黛瓦覆上素帛，殿檐下悬着的青铜风铃在朔风中寂然无声。苏绣棠藕荷色常服的银线缠枝纹在殿内烛火下流转着水光，灰鼠斗篷的银毫扫过门槛时，惊动了佛前缭绕的沉香。萧贵妃淡紫宫装的袖口探出的指尖莹白如玉，她将褪色香囊置于经案时，囊口滑落的金线在青砖地上组成了残缺的毒方图谱。

赵家的玲珑计传承五代，萧贵妃执起香囊内层藏着的半页配方，纸缘焦痕与云锦阁账册的烧灼处如出一辙，每代皆择心性最冷硬的女子修习。她腕间白玉簪突然在烛火下转出虹彩，簪身暗刻的芙蓉纹与德妃玉佩上的雕工出自同门。

老宫嬷奉茶时深褐宫装的袖口微颤，茶汤在青瓷盏中漾出的涟漪竟与二十年前夭折皇子脉案上的泪渍形状相同。她俯身拾起苏绣棠不慎落地的帕子时，帕角绣着的苏家暗记让萧贵妃瞳孔微缩——那正是先皇子襁褓上曾出现的缠枝莲变体。

三皇子踏雪而来时，银狐大氅的领缘沾着细碎冰晶。他在偏殿展开端敬皇后密信，绢帛上引见人苏公四字的墨迹，与清漪殿经书夹页中苏老大人批注的笔锋完全吻合。养母查证多年，他指尖划过信纸晕染处，赵氏入宫前常往苏府赏绣。

子时雪光透进槛窗，萧贵妃取出珍藏的毒术传承谱系图。羊皮卷上赵家五代女子的画像眉目相似，所用毒方从简单的断肠草渐次演变为朱颜改。在赵贵妃姑母的记录页，丽妃暴毙案证物清单里赫然列着苏氏双面绣屏风——正是苏绣棠祖母的陪嫁之物。

云织检验先皇子襁褓残片时，金线突然在药液中迸裂。露出的芯材里缠绕着写满咒语的桑皮纸，纸角绘着的芙蓉花苞竟与萧贵妃玉簪上的纹样镜像相对。更令人心惊的是，咒文笔迹与赵清漪及笄礼所书诗帖的起笔方式分毫不差。

老宫嬷夜半叩响厢房门，送来的密档记载着赵贵妃入宫前三月的行踪。其中往苏府习绣的记录旁，朱批标注着得见盘金绣秘法。而同期苏老大人突然称病闭门，所有往来礼单中独缺赵家岁贡。

五更鼓响时，三皇子府邸送来急件。展开的宗人府旧档显示，赵贵妃入选秀女的名录经过涂改，原本该位的竟是萧贵妃的表妹。而经办此事的女官，后来成为赵贵妃的掌事宫女。

风雪叩窗的间隙，萧贵妃指点苏绣棠查看毒方配比的演变。当朱颜改与二十年前的配方重叠时，烛火突然在纸上烧出孔洞——那焦痕组成了苏家老宅的平面图，藏书阁位置被朱砂重重圈划。

阿青带伤查探回报，赵家祖籍的知情人三日前暴毙。但他取得的族谱残页显示，赵贵妃生母的嫁妆单里列着苏氏绣谱七卷。而同期苏家书阁失火，损失的正是这批祖传绣谱。

第一缕晨光刺破雪幕，所有线索在清漪殿织锦屏风上交织成网。从二十年前的皇子夭折到如今的北疆毒衣，每桩阴谋都缠绕着苏家独门的刺绣技艺。苏绣棠轻抚屏风上祖母绣制的芙蓉花，那金线在日照下突然转为幽蓝——正是朱颜改遇光显形的特性。

积雪压折枯枝的脆响惊醒了沉思。萧贵妃将毒术谱系图卷起放入苏绣棠手中，图轴暗格滑出的钥匙恰好能开启三皇子送来的密匣。匣中苏老大人遗留的手札里，朱笔批注的赵女心术不正六字，墨色艳如新血。

朔风卷着雪粒拍打窗纸，清漪殿外的脚印在雪地上戛然而止。老宫嬷拾起的玉佩上刻着赵清漪的闺名，而玉佩缠绕的丝线颜色，正与二十年前夭折皇子抓握在手中的线头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