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芙蓉花 第46章 想杀人的心都有

现在芙蓉山庄简直是一片混乱，到处是吆喝来吆喝去的工匠，大船在江边卸货，椴木七零八落，有的被去了树皮、有的已经开始刨了，整个乱七八糟；工匠们还在江边支了几个棚子，黄大师就坐在其中一顶下面，监视着他的徒子徒孙。

顾芙和陈琤走过来的时候，先去和黄大师问好；陈琤还没见过这场面，眼睛睁得澄亮，直道：“芙儿，你这是造福万民啊！”

顾芙谦虚笑道：“哪敢说造福万民，是先造福自己，给自己一条生路罢了。”

陈琤这回是真的和他大哥分家了，听他说昨晚闹得不欢而散，陈琤就提出分家，从此各过各的！陈瑞本来不愿意，一直挽留，是钱氏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甚至说分出去就别再回来挖钱。气得陈琤整晚都没睡，开始整理行装，就等一大早带着自己的家仆先搬到顾芙这里。

等大船卸了茶苗，家仆们安置好茶苗后，顾芙便带着陈琤回芙园，院落随他挑，想住哪屋就住哪屋，陈琤笑：“想不到小舅舅我蹭了外甥女的福气，能住一次气派人家的大屋了。”

顾芙大笑：“小舅舅别嘲笑我了。”

最后陈琤选了一个靠南的院落，那里望去可以看到茶园，阳光又充足，他觉得甚好，就带着小厮直接安置去了。

这时严家兄弟来了，他们安顿好母亲，顾芙听他们说李老爹可以治母亲的胃病和脚气病，不收他们的钱，只要有空帮他一起制药膏就成。两兄弟喜极而泣，到堂屋来给顾芙磕头，说她是乐善好施、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顾芙扶额，她哪是什么观音菩萨，就是个落难千金罢了，连撒出去的22两都让林战给偷回来，哪来的乐善好施？她还等着别人来给她救苦救难呢！

“起来吧！以后你们跟着林总管，他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严家兄弟也是识字的，而且两兄弟眸光端正，顾芙觉得他们再过一两年，就可以给林战搭把手了。

热闹忙碌一晌午，顾芙和林战一直没说上话，未时林战走进书房，书房里只有顾芙：“我去郭庄和曹村问打铁。”

顾芙这才想起，她还得打铰链做机括枢纽，打犁具锄头和镰刀，还有买毛竹和搭脚手架，还要找人来帮忙种茶苗、找鱼苗（水车好了，山庄前面的大塘就可以养鱼了），对了，还要去催无良爹那两千株美人眉，要种就一起种……

顾芙快哭了，怎么这么多事……

“我怎么像个陀螺，被抽得连环转。”

林战走过去给她倒了一杯茶，莞尔笑：“喝杯茶，事情一件一件来。”

顾芙看向他，早上的话题戛然而止，林战提到她是不是明年要招赘婿，还说他是侍奴，如果她不要他，他可以──

可以什么？

可以潇洒转身就走？

只要她说不要了，他就能挥挥衣袖，学大文豪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要她说不要了，他就可以将她拱手予人，看她招赘与人成婚？

只要她说不要了，他就可以头也不回，策马回他的北方，驰骋属于他的战场，与她从此相忘于湖海，各不相干？

只要她说不要了，两人就此……走出对方生命，形同陌路？

林战见顾芙又看着他发呆，眼神望着他，可目光似乎穿过他，看向遥远的彼方，他发现自己愈来愈不懂她，而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大小姐。”

顾芙回神。

“你究竟在想什么？”林战表情凛冽森然：“是顾家，还是陈家给你找夫婿了？”

顾芙抬头看他：“林战，早上你说如果我家里给我找丈夫，你说你可以什么？”

林战没有说话，一双奥蓝的眸子浓黑地盯着顾芙，身体两侧的拳头紧握。

顾芙无惧于他冰眸的锐利，每朝他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空气就稀薄一分；她的秋水杏眼同样澄澈清透，摆明今天要一个答案。

“你知道今天周小莲绣给你的香囊是什么花草？是并蒂莲。‘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一茎一花叫芙蓉，我顾芙的芙；一茎两花，花各有蒂叫并蒂莲，她周小莲的莲；象征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同生同死，生死不离。”

顾芙走到林战面前，仰着头，胸口几乎要相碰：“林战，我没养过侍奴，你是空前，或许也是绝后；毕竟我将来要嫁人，现在这境地也没什么心思再去搞一个侍奴。况且你早已经不是我的侍奴，你是自由的，想走就可以走，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你。可林战，若你要留下来，我这个人很傲气，你说我作也可以，周大娘昨日透露想让周小莲嫁给你，小舅舅也说给你娶妻可以更好将你留在山庄；可我不愿，如果你要在我跟前，我就不会允许你娶妻，我听不得你和我以外的女人有说有笑、见不得你陪我以外的女人上集市买东西、戴她给你做的香囊，也见不得你烤鱼烤野兔给别的女人吃、甚至学雷峰日行一善扶什么脚崴了的女人回家！我就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你明白吗？”

林战：……

顾芙忍着想哭的冲动，更忍住想去抱他的渴望：“林战，来江南前我给过你一次机会选择，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但这是最后一次。你不用因为我现在的境地可怜而留下来，小舅舅来了，他可以帮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你可以离开芙蓉山庄，去找你的并蒂莲，送她你猎的狼牙，和她厮守终身，不离不弃、同生共死。”她撇开头，突然没有勇气去看他的脸，负气道：“我没有你也可以过得很好！”

林战整张脸几乎要黑了；雷峰是谁？他学那人什么了？为什么他听不太懂她说的话？还有，她小舅舅来了，所以他就可以走了是这个意思吗？不是她要招赘婿，不要他的吗？

林战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要招赘婿吗？”

“自然！难道我一辈子不成婚，当孤寡老人吗？”顾芙背过身，气得不去看他。

林战整张脸寒气森人，冷笑：“行，如果你要招赘，那我可以──”

“芙娃儿，你在哪呀？”

林战、顾芙：……

陈琤“砰”一声闯进书房，见到顾芙和林战在里头，神经依旧十分大条：“芙儿、芙儿，快跟我去一趟北边林地，咱去看一下我那五千株冻顶乌龙怎么种，然后明天找你那无良的爹去，他答应给你的两千株美人眉咱去给他运回来，要种一起种，那片茶树林小舅舅给你管了！”

陈琤拉着顾芙就往外走，林战想杀了陈琤的心都有了，最后只是长叹口气，转身去处理打铁的事情。

顾芙被陈琤拉出去后，走了一片山头，两只脚累得几乎要断了；可从陈琤对土质、水流灌溉路线、气候掌握以及如何采收烘焙，他都有很深的见解，顾芙渐渐被他说的话吸引进去，加上俯视不远处造水车匠人的来回奔波，陈琤雄心万丈：“芙儿，今年你的地才租出去一半，小舅舅给你保证，有这水车，有这片茶园，你的芙蓉山庄不出三年，会成为扬州第一庄。”

顾芙被他说的也澎湃起来，两人又讲了怎么去顾家要茶苗。

“其实不用去，我写信回去就可以，我不信我爹脸皮那么厚，敢说话不算话；上次他还让顾莳来暗示我回家见他。”

陈琤道：“你还是得回去一趟，茶苗要亲自看、亲自选，如果他给你次货你怎么办？这攸关三年后的收成。”他眯眼：“就算不防你爹，也要防你那继母。”

陈琤说的很有道理，两人决定明天早上就回顾家一趟。

顾芙回芙园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若水说林战出庄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顾芙心里一跳，不会是她下午话说得太冲了，人就这样离开了吧？

顾芙傻楞楞用了几口饭就吃不下了；她很早就洗漱完，在房间里看书；只是手上拿着一本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还不断看向窗外，可一直没见到人回来。

顾芙跑去林战房间，他的东西都没动；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带了东西走，毕竟他东西本来就少，至少顾芙这一路上买给他的都还在屋里，只有他头上一只虎骨簪，林战从不离身。

他没带走其他东西，不代表他没有走；林战孑然一身，是旷野里的狼。

顾芙失魂地回了房间，她从难过变成了气愤；这么几个月来，林战还不懂她？今天下午她说的那番话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已经快三更了，山庄早落了钥，他不会回来了。

顾芙坐在椅子上，是啊！这样走是最好的，难道还要矫情说一句“彼此珍重，分手快乐，祝你幸福？”

屁的幸福！

没有林战她怎么会幸福！

没有林战……

顾芙眼眶红了起来，没有林战，水渠的意义少了一半，水车的意义少了一半，芙蓉山庄的美也少了一半──林战终是去追寻他的并蒂莲，而自己仍是株一茎一蒂的芙蓉花。

她也剩下一半。

她穿越而来的人生没了陈氏、没了林战，这一趟究竟意义何在？

眼泪“咚”砸了下来，溅在桌上散成了碎珠，第一次觉得孤独，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努力下去的斗志。

“咿呀”一声，寝房的门被打开，顾芙霍然转身，就见林战外衣下摆全都湿透，带着一身血腥气走进她的寝房。

“林、林战？”

林战骤见顾芙的脸，本来冷肃的脸又结了霜寒：“谁欺负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