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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深，霜染层林。
崔府后宅在经历了中秋蟹宴的“和睦”之后，似乎进入了一段诡异的平静期。
然而，这平静之下，是李鸳儿愈发冰冷坚定的杀心，以及陶春彩那强自镇定下，越来越难以掩饰的恐慌。
在加了料的安神羹与蟹黄酥日复一日的“滋养”下，
陶春彩非但没有如李鸳儿所愿悄无声息地滑胎，
反而感觉自己胎动愈发频繁有力，
有时甚至半夜会被那剧烈的踢蹬惊醒。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心中又是欣慰又是莫名的惊惧。欣慰的是胎儿似乎很强健；
惊惧的是，这强健背后，总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近乎挣扎般的躁动。
她不敢深想，只能将这归咎于自己心思过重，反复安慰自己这是嫡子精力旺盛的表现。
而这一切，落在李鸳儿眼中，却是另一番解读。那哪里是强健？
分明是寒毒侵入胎儿体内，引起的痉挛和最后的垂死挣扎！
她深知，那极寒之物积累到一定程度，不仅会损伤胎儿，更可能造成不可预知的畸形。
她原本的计划，是让陶春彩悄无声息地流产，但如今看来，
这胎儿比她想象的更“顽强”，或者说，那寒毒发作的方式，超出了她的预估。
绝不能让她和自己同时出事！李鸳儿冷静地分析着。
若两人先后小产，时间相隔太近，难免会引人怀疑，尤其是会联想到中秋那场由她主办的蟹宴。
她必须让陶春彩先“意外”失去孩子，而且这个“意外”要合情合理，
与自己毫无干系。等到风波过去，众人的目光和期待都聚焦在她一人身上时，
她再……那时，谁还会怀疑到早已平息的事情上？只会觉得是她福薄，承受不起这唯一的希望。
一个更精妙、更恶毒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形。
她要利用食物相克之理，给陶春彩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胎儿，送上最后一程！
而她自己，必须毫发无损地置身事外，才能彻底洗脱嫌疑。
时值深秋，正是柿子上市的时节。李鸳儿娘家恰好送来了几筐又大又甜、色泽金红的火晶柿子。
她心中一动，想起幼时在外婆家模糊听过的禁忌——
蟹柿同食，易生结石，于肠胃不利，于孕妇……更是大忌！
虽只是民间口耳相传，未必精准，但此刻，这正是她需要的“利器”！
她不动声色，开始研制一道新的“安神羹”。她要用这柿子做文章，但必须做得天衣无缝。
小厨房里，灯火彻夜。李鸳儿屏退左右，只留冬梅在门外守着。
她取来饱满熟透的柿子，细心剥去外皮，只留那软糯金红的果肉，
又备上了上好的银耳、珍贵的雪蛤油、燕窝、红枣、枸杞等温补之物。
她要做的，是一道看起来滋补养颜、无比诱人的“柿红安神羹”。
然而，暗藏杀机的步骤在于勾芡和分装。
她将大部分柿子肉与银耳、雪蛤等一同放入砂锅文火慢炖，熬出浓郁粘稠、色泽橘红诱人的羹汤底料。
然后，她取出一部分，用少量水淀粉进行了细致的勾芡，让羹汤变得更加粘稠顺滑。这是“柿子羹”。
接着，她另起一小锅，用新鲜榨取的橘子汁，混合少量清水，加入几乎等量的冰糖和同样分量的水淀粉，
精心熬制了一份“橘子羹”。经过勾芡后，这橘子羹呈现出与柿子羹几乎一模一样的橘红色泽和粘稠度！
肉眼几乎难以分辨！
关键在于如何分装。她取来那个平日送羹用的大青瓷汤盅。
用一把干净的长柄勺，小心翼翼地将粘稠的柿子羹从一侧缓缓倒入盅内，约占一半空间。
然后，同样小心地将同样粘稠的橘子羹从另一侧倒入。
因为勾芡充分，两种羹汤粘度极高，在短时间内并不会立刻融合，中间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细微的分界线。
柿红（下）· 惊变
傍晚，李鸳儿依旧提着食盒，袅袅婷婷地前往书房。
今日，她邀请的人更多了些，不仅有三少爷崔展颜，连近日因“胎象稳固”而心情稍好的陶春彩，以及总是看似温婉的林婉儿，
都被她“热情”地请了过来，美其名曰“秋日尝新，姐妹同乐”。
“老爷，三少爷，大奶奶，林姐姐，”李鸳儿笑容温婉，亲自打开食盒，端出那个大汤盅，
“今日妾身用娘家刚送来的新鲜柿子，配了些温补的食材，熬了这道‘柿红安神羹’，
最是润燥滋阴，秋日服用极好。大家都尝尝鲜？”
那汤盅里的羹汤，色泽诱人，香气馥郁，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崔展颜笑道：“鸳儿总是这般巧思，这羹汤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李鸳儿谦逊一笑，执起汤勺，开始分羹。
她首先，极其自然地，从汤盅左侧（她心中默记的橘子羹一侧），
舀了满满一碗，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笑吟吟地放到自己面前，说道：“妾身自己也馋得很，先陪大家一同享用。”
这个举动，如同最有效的定心丸。连她自己都吃了，谁还会怀疑？
接着，她像是为了将羹汤搅匀散热一般，用勺子在那大汤盅里，看似随意地、由上至下轻轻翻动了几下。
这个动作极其自然，仿佛只是为了让温度均匀。
然而，就在这翻动之间，左侧的橘子羹与右侧的柿子羹被搅和在了一起！虽然并未完全均匀融合，但已经足够混淆视听。
然后，她继续用这把勺子，从已经混合了的汤盅里，为崔展颜、陶春彩、林婉儿以及在场其他人，各自盛了一碗。
“大家都尝尝，若喜欢，妾身明日再熬。”她笑容甜美，眼神清澈，看不出丝毫异样。
陶春彩见李鸳儿自己都吃了，又闻着那羹汤香甜，早已没了戒心，笑着接过：“妹妹真是费心了。
”便也小口品尝起来，觉得酸甜可口，甚是美味，不知不觉便将一碗都喝了下去。崔展颜、林婉儿等人也纷纷食用。
没有人注意到，李鸳儿自始至终，只吃了最初从那未经过翻动的左侧舀出的、纯粹的橘子羹。
而那碗混合了柿子与蟹油残留的羹汤，大部分都进了陶春彩的肚子。
当晚，万籁俱寂。
揽月轩内，李鸳儿并未入睡。她披衣坐在窗前，耳力前所未有地敏锐，捕捉着来自正房方向的任何一丝异响。
子时刚过，一阵隐约的、压抑的痛呼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声音正是从陶春彩的正房传来！
李鸳儿的心猛地一提，随即又缓缓落下，一种冰冷的、带着罪恶感的平静弥漫开来。开始了。
接下来的动静越来越大。
“大奶奶！您怎么了？！”
“快！快去请稳婆！请大夫！”
“血……好多血！”
惊慌失措的尖叫、杂乱的奔跑声、器皿摔落的声音……正房瞬间乱作一团。
李鸳儿悄悄走到院门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灯笼火把将正房照得亮如白昼，人影幢幢，一片兵荒马乱。
她甚至能闻到随风飘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退回屋内，坐在黑暗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成功了。
这一夜，正房灯火未熄。
稳婆和大夫匆匆赶来，又摇头叹息着离开。
据悄悄去打探的冬梅回来禀报，大奶奶是突然腹痛不止，继而血崩，那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然而，更骇人的事情，发生在产房之内。
当经验丰富的稳婆，颤抖着双手，接引出那个已经成型、却因不足月而显得格外小、尚带着一丝微弱气息的男胎时，
她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一软，差点将那小小的尸身摔落在地！
“啊——！”一声短促至极的惊叫被她死死捂住。
那……那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小小的身躯上，赫然长着三条扭曲的胳膊，而在本该是一个头颅的位置，
竟并排挤着两个模糊不清、五官扭曲的头颅！
模样诡异可怖，如同地狱来的恶鬼！
“怪……怪物……”稳婆脸色惨白，牙齿打颤，几乎要晕厥过去。
原本因失血和剧痛而奄奄一息的陶春彩，
被稳婆的异样惊醒，挣扎着抬起头，嘶哑地问：“……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当她顺着稳婆惊恐的目光，看到那个被匆忙用布包裹、却依旧露出畸形轮廓的“孩子”时，
她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呜咽，随即眼前一黑，几乎要彻底昏死过去。
但强烈的求生欲和恐惧让她瞬间清醒过来！不！绝不能让人知道她生下了这样一个怪物！
否则，她不仅地位不保，很可能还会被当作不祥之人，甚至被秘密处死！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身边心腹丫鬟的手，眼神狰狞，声音如同破旧风箱：“关门！关紧门窗！！
她已经慌乱了，不知道产妇在生产的时候早已关紧了门窗。
估计她是想让丫鬟守住门口，别让别人进来。
却吓的语无伦次。
要知道在古代正切第一胎生下畸形。
整不好会退婚和离，被视为不祥之物。
更有甚者会被沉入大江。祭天说是天怒了。或是祖宗怒了。
”她又看向那吓得魂不附体的稳婆，眼中射出狠厉的光，
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管好你的嘴！
今夜之事，若敢泄露半个字，我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这些金叶子你拿去，
她又把自己胸前带着的一块小玉佩摘了下来。
递给稳婆。
“把这个给他带上。然后帮我把它处理了吧。毕竟母子一场，也就算是缘尽了……
之后立刻带着家人离开京城，永远别再回来！”
她又扫视房内几个知情的贴身丫鬟，眼神冰冷如刀：“你们也一样！谁敢多嘴，乱棍打死都是轻的，小心你们的家人！”
在金银的诱惑和死亡的威胁下，稳婆和丫鬟们战战兢兢地应下，手脚麻利地处理现场。
等在外间的崔展颜、老夫人等人，只听得里面一阵混乱的哭喊和动静后，渐渐平息下来。
过了许久，房门才打开一条缝，那稳婆抱着一个用锦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 ，脸色苍白却强作镇定地出来，
对着焦急的众人福了一礼，按照陶春彩事先交代的说辞，悲戚道：“老夫人，三少爷……老身无能……大出血，孩子……没保住……
是个没福气的哥儿，
月份不足，没能哭出声就…
没了气息。没足月的孩子不吉利，冲撞了家主恐惹病恙，老奴赶紧找人埋了吧，入土为安……”
崔展颜和老夫人闻言，如遭雷击，看着那“襁褓”，
又是心痛又是失望，却也信了这番说辞，
只当是意外早产，孩子没保住，挥挥手让人赶紧去处理了，心中一片拔凉。
余烬· 新生之望
第二天，消息传开，大奶奶陶春彩因夜间起身不慎摔倒，导致早产，胎儿未能保住。
李鸳儿听到这个“官方”说法，心中冷笑。摔倒？
怕是那柿子与体内积聚的蟹毒剧烈反应，引起的强烈宫缩和痉挛，让她以为自己摔倒了吧？
至于那胎儿……李鸳儿隐约猜到可能情况不好，却绝想不到竟是那般骇人的模样。陶春彩选择隐瞒，正在她意料之中，也省了她许多麻烦。
不管内情如何，结果是李鸳儿想要的。陶春彩失去了孩子，而她李鸳儿，安然无恙。
经此一役，崔展颜和老夫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期盼已久的嫡孙，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打击不可谓不沉重。府中气氛压抑，人人自危。
然而，人的目光总是需要寄托的。当唯一的希望破灭后，那仅存的、尚且安稳孕育着子嗣的李鸳儿，便成了全府上下新的、也是唯一的指望。
老夫人看向李鸳儿的眼神，多了几分以前从未有过的、近乎依赖的柔和。
崔展颜更是将对嫡子的失望和愧疚，部分转移到了李鸳儿身上，
来她院中的次数明显增多，嘘寒问暖，赏赐不断，仿佛要将对未出世嫡子的补偿，都倾注在她和她腹中孩子身上。
“鸳儿，如今……只剩下你了。你定要好好保重身子，平安为我们崔家生下孩儿。”崔展颜握着她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与期盼。
李鸳儿低眉顺眼，温顺应答：“三少爷放心，妾身省得。”
看着他们那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样子，李鸳儿心中没有半分感动，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快意。
希望？
你们此刻给予的期望有多高，将来摔下来的时候，就会有多痛！
你们以为我是最后的救赎？
殊不知，我才是那个亲手将你们推入绝望深渊的人！
她抚摸着自己依旧隆起的小腹，那里，是她复仇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决绝的一步。她要让他们先尝到极致的希望，
再品尝彻骨的失望！她要让这崔家三房，在她亲手导演的这场大戏中，彻底断绝香火，万劫不复！
秋风吹过，卷起满地落叶，仿佛在哀悼那未曾降临便已逝去的生命，也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残酷的风暴，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