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小少爷崔承恩的满月宴,办得极为隆重。
宾客盈门,高朋满座,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世家大族几乎都遣人送来了贺礼,更不乏亲自前来道贺的。
府内张灯结彩,戏台高搭,一派喜气洋洋。
宴席的重头戏之一,便是“亮宝”。
外客送来的贺礼,皆由账房先生登记造册后,整齐陈列在正厅一侧的紫檀木架上,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彰显着崔家的权势与人脉。
而更为亲近的女眷们,则多在席间直接将礼物赠与孩子,并亲手为其佩戴,以示亲厚与祝福。
李鸳儿身着簇新的贵妻品级服饰,虽面色仍有些许苍白,
却容光焕发,抱着裹在大红描金襁褓中的承恩,周旋于女眷之间,
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孩子白白胖胖,眉眼精致,十分惹人喜爱。
这时,作为孩子姨母的鹂姨娘(代表宫中的李鹂儿)送的礼到了。
一个紫檀木描金盒打开,里面是一套赤金打造的长命锁和一对小巧玲珑的手镯,锁上錾刻着“福寿绵长”字样,做工极其精巧,一望便知是宫中之物。
“来,姨母给我们小承恩戴上,保佑我们承恩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随礼前来的宫中女官笑容可掬,亲自将金锁和金镯子小心地戴在了孩子身上。
金光闪闪,衬得孩子的小脸愈发玉雪可爱,引来周围一片赞叹:
“到底是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柔嫔娘娘真是有心了!”
这一幕,恰恰落在了早有准备的陶春彩眼中。
她脸上立刻堆起无比热络、甚至带着几分激动与“母爱”的笑容,适时地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锦盒,里面正是那块光泽温润、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佩。
“哎呀,瞧瞧,鹂妹妹这礼送得真是又贵重又贴心!”
她先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慈爱地看向李鸳儿怀中的孩子,语气带着几分感慨与“真挚”,
“姐姐,妹妹我也有一份心意。这块玉,还是我娘家带来的陪嫁,自小就跟着我,
连展颜当初想看两眼,我都舍不得呢!”
她这话说得巧妙,既点明了玉佩的珍贵与意义(娘家陪嫁,贴身之物),
又拉上了崔展颜作证,显得真实可信。她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伸手,就要去取那玉佩往孩子脖子上戴。
“今天,我就把这块玉送给咱们承恩,也算是我这做‘母亲’的一点心意。
来来来,母亲给你戴上,保佑我们承恩温润如玉,福泽深厚!”
李鸳儿在陶春彩拿出玉佩的瞬间,心脏就猛地一缩!那玉佩看似完美,却让她脊背发凉。
她下意识地将孩子往怀里紧了紧,身体微微后仰,就想开口婉拒:
“妹妹的心意姐姐心领了,只是孩子还小,戴这般贵重的物件怕是……”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陶春彩那番情真意切、又拉上了崔展颜的话语,以及那伸过来的、不容置疑的手,让她一时难以找到强硬拒绝的由头。
在众人面前,若执意不让正妻(名义上的母亲)给孩子戴寓意吉祥的贴身玉佩,反倒显得她小气、不识大体,甚至会引起崔展颜的不满。
就在她迟疑的刹那,一旁的崔展颜倒是被陶春彩的话勾起了兴致,哈哈一笑,上前一步:
“哦?就是这块玉啊?我当初讨要看,你可是宝贝得很呢!今天倒是大方!”
他见李鸳儿似乎有些犹豫,只当她是小心孩子,便顺手从陶春彩手中接过玉佩,朗声道:
“来来来,让为夫来给咱们承恩戴上!这可是你‘母亲’压箱底的宝贝,难得她这般舍得!”
说着,他全然未觉李鸳儿瞬间紧绷的身体和眼中闪过的惊急,乐呵呵地、带着几分显摆的意味,
亲手将那块羊脂白玉佩,挂在了承恩胸前那金锁的下方。
温润的白玉,贴在孩子细嫩的胸口皮肤上,与金锁相映成趣。
“瞧瞧,多好看!金玉满堂,好兆头啊!” 崔展颜满意地点头。
周围众人也纷纷附和称赞:“大奶奶真是慈母心肠!”
“是啊,这般贵重的贴身之物都舍得,可见对公子疼爱至极!”
陶春彩脸上洋溢着“欣慰”和“慈爱”的笑容,连声道:“只要孩子好,一块玉算什么。”
只有李鸳儿,抱着胸前突然多了一块“催命符”的儿子,感觉那玉佩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头发慌。
她强撑着笑脸,应对着周围的恭维,后背却已惊出一层冷汗。
她低头看着浑然不觉、兀自吮着手指的儿子,又看了看那块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泽的玉佩,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与决绝。
这玉,绝不能久留!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将这潜在的致命威胁从孩子身上移除。
满月宴的喜庆之下,致命的危机,已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承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