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长歌，情定时光 第5章 田埂上摔了一跤

天还没亮透，苏瑶就被手心的刺痛惊醒了。

借着从窗纸透进来的微光，她小心翼翼地展开手掌，昨天磨出的水泡被夜里无意识的翻身蹭破了，渗出的血水把枕巾洇出几个深色的圆点。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刚想找块布包扎，就听见林晓燕在旁边呓语，大概是又梦到了什么委屈事。

苏瑶赶紧屏住呼吸，借着微弱的光线摸到自己的针线包——那是母亲亲手绣的鸳鸯戏水图案，此刻却只能用来缝补磨破的手套。

往手上缠布条时，她的动作格外轻。粗布摩擦着破损的皮肤，疼得她指尖发颤，可一想到王支书说今天要去割麦子，又只能咬着牙缠紧些。

窗外传来赵建军响亮的咳嗽声，紧接着是陆逸尘沉稳的回应，听动静，他们已经在院子里洗漱了。

早饭是玉米糊糊煮红薯，黏糊糊的甜意刚好能压下喉咙里的干涩。赵建军呼噜呼噜喝着，说今天要跟村里的“割麦能手”李大叔较量较量。

陆逸尘则在仔细地检查镰刀，用一块磨刀石反复打磨着刀刃，磨得差不多了，就用拇指轻轻刮过刀锋，眼神专注得像在做什么精密实验。

“苏瑶，你的镰刀呢？”他忽然抬头问。

苏瑶赶紧从门后拎出自己的镰刀，那还是昨天领农具时王支书给的，木柄上布满细小的裂纹，刀刃也有些钝了。

陆逸尘放下手里的磨刀石，伸手接过：“我帮你磨磨，快些。”

他磨镰刀的样子很特别，不像村里汉子那样用力砍砸，而是手腕轻轻用力，让磨刀石在刀刃上均匀地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阳光透过灶房的窗棂照进来，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连他鼻尖上沾着的一点面粉都看得清清楚楚。

“好了。”不过片刻功夫，陆逸尘就把镰刀递了回来。

苏瑶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刀刃，吓得赶紧缩回手，却发现刀刃已经变得寒光闪闪，连映在上面的自己的影子都格外清晰。

往麦地去的路上，田埂两侧的野草上还挂着露水。

苏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伍，新磨的镰刀别在腰后，冰凉的金属贴着棉袄，倒让她清醒了不少。

赵建军不知从哪儿摘了朵野菊花，非要往林晓燕头上插，惹得姑娘红着脸躲闪，连带着周围的村民都笑起来。

“小心脚下。”陆逸尘不知何时走到了苏瑶身边，低声提醒道。

他指了指田埂上一处被踩得泥泞的地方，“昨天下过小雨，这里滑。”苏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片深褐色的泥洼，还留着几个深深的脚印。

今天的麦地在北坡，比昨天的玉米地更远些。

站在地头望去，成熟的麦子像一片金色的海洋，风一吹就掀起层层波浪，麦穗上的芒刺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王支书给大家分了地块，特意把苏瑶和陆逸尘分到了相邻的两垄，笑着说：“让陆知青多带带苏知青。”

苏瑶的脸一下子红了，攥着镰刀的手心冒出细汗。

陆逸尘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认真地听王支书讲割麦的要领：“左手抓麦秆，右手镰刀贴着根，一刀下去要利落，别留太长的茬……”他听得仔细，还时不时点点头，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刚开始割麦时，苏瑶还能跟上节奏。她学着别人的样子，左手拢住一把麦子，右手镰刀顺势割下去，麦秆断裂的“咔嚓”声清脆悦耳。

可没过多久，她的胳膊就开始发酸，手心的伤口被汗水浸泡着，疼得钻心。再看身边的陆逸尘，已经割出去老远，麦茬留得又短又齐，像用尺子量过一样。

“别着急，稳着来。”陆逸尘割到地头转身时，看见苏瑶正咬着牙硬撑，忍不住停下脚步，“抓麦秆别太用力，不然容易割到手。”

他说话时，苏瑶才发现他的左手食指上缠着布条，想来是不小心被镰刀划到了。

“我没事。”苏瑶逞强地加快了速度，结果刚割没几下，镰刀就不小心碰到了左手，虽然没划破皮，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陆逸尘皱了皱眉，干脆走到她的垄里，示范着说：“你看，这样抓，手指蜷起来……”他的手指修长灵活，麦秆在他手里服服帖帖的，镰刀落下时又快又准。

苏瑶看得入了神，直到赵建军在不远处喊：“哎我说你们俩，是来割麦还是来讲课的？”

她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脸又红了，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割麦，耳朵却像被火烧一样发烫。

日头升到头顶时，麦地里的温度骤然升高。

汗水顺着苏瑶的额角往下流，钻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疼，她抬手去擦，却忘了手里还攥着麦秆，麦穗上的芒刺立刻扎得她手背上起了一片红疹子。

“歇会儿吧。”陆逸尘不知何时递过来一个水壶，壶盖已经拧开了，“张婶送了点绿豆汤，凉的。”

苏瑶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清甜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走，瞬间驱散了不少燥热。

她看见陆逸尘自己却没喝，只是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又转身去割麦了。

午后的太阳越来越毒，空气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

苏瑶觉得头晕乎乎的，眼前的麦子开始晃动，像无数根金色的针在扎她的眼睛。她咬着牙想再割几捆，可脚下突然一软，差点摔倒在麦地里。

“要不你去地头歇着？”陆逸尘注意到她脸色发白，停下手里的活走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他的手心微凉，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像一块清凉的薄荷糖，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我没事。”苏瑶躲开他的手，强撑着站直身体，“再割一会儿……”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天旋地转，手里的镰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苏瑶！”

在她失去意识前，只听见陆逸尘焦急的喊声，还有赵建军咋咋呼呼的问询。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穿过闷热的麦地，往地头走去。

那人的肩膀很稳，身上有淡淡的麦香和汗水的味道，让她莫名地安心。

等苏瑶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头的树荫下，头下枕着件带着体温的蓝布衫。

陆逸尘正蹲在她身边，用一块湿毛巾敷着她的额头，赵建军和林晓燕围在旁边，脸上满是担忧。

“醒了醒了！”赵建军一拍大腿，“我就说苏瑶你别硬撑，这太阳多毒啊！”林晓燕则红着眼圈，把一个窝头递过来：“你喝点水，吃点东西会好些。”

苏瑶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陆逸尘按住了：“再躺会儿，你中暑了。”

他从兜里摸出个小纸包，里面是几片白色的药片，“这是藿香正气片，我表哥说治中暑管用。”他把药片递给苏瑶，又拧开水壶喂她喝水。

药片很苦，可苏瑶却乖乖地咽了下去。她看着陆逸尘额角的汗，还有他因为一直按着毛巾而变得有些僵硬的手，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她想把枕着的蓝布衫还给她，却发现上面沾了不少麦芒和泥土，显然是刚才急着救她时蹭的。

“对不住，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苏瑶小声说。陆逸尘笑了笑，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洗洗就干净了。”

他看了看天色，“你就在这儿歇着，我把你剩下的麦子割完。”

“我来吧！”赵建军立刻举手，“你照顾苏瑶，我去割！”

他说着就要抄起镰刀，却被陆逸尘拦住了：“不用，我来就行，你割得快，先把自己的垄割完。”

苏瑶躺在树荫下，看着陆逸尘弯腰割麦的背影。他的动作还是那么稳，一镰一镰，不快却很有节奏，金色的麦浪在他身后缓缓倒下，像被梳理过的绸缎。

风一吹，麦香混着泥土的气息飘过来，让她觉得心里格外踏实。

林晓燕在旁边陪着她，小声说：“陆逸尘真是个好人，刚才把你抱过来的时候，跑得可快了，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苏瑶这才注意到，陆逸尘的一只鞋果然沾了不少泥，想来是刚才急着救她时不小心崴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逸尘割完麦子走了回来。他的蓝布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

他走到苏瑶身边坐下，拿起旁边的水壶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样子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感觉好点了吗？”他问。苏瑶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她看着远处的麦田，还有在夕阳下渐渐收工的人们，突然觉得，这片曾经让她望而生畏的土地，因为有了这些温暖的人，似乎也变得亲切起来。

收工的时候，陆逸尘坚持要扶着苏瑶走。

苏瑶起初不肯，怕被人笑话，可赵建军却说：“你就别逞强了，让陆大学问扶着，摔了可咋整？”林晓燕也在旁边劝：“是啊，田埂不好走，有人扶着安全。”

于是，在夕阳的余晖里，人们就看见这样一幅景象：城里来的那个清秀姑娘，被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知青扶着，慢慢走在田埂上。

姑娘的脸红红的，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夕阳的缘故；知青的步伐很稳，时不时提醒姑娘注意脚下的泥洼。

快到村口时，苏瑶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陆逸尘，你的手……没事吧？”她记得早上看到他手指上缠着布条，想来是割麦时不小心弄伤的。

陆逸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把左手伸出来给她看：“没事，小伤。”布条已经被汗水浸透了，隐隐能看见里面的血迹。

苏瑶心里一紧，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赵建军在前面喊：“快点！张婶说给咱们留了红薯粥呢！”

两人对视一笑，赶紧跟上队伍。苏瑶被陆逸尘扶着，走在洒满夕阳的田埂上，手心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发现他也正在看她，镜片后的眼睛在夕阳下亮晶晶的，像盛着一片星空。

田埂上的风轻轻吹过，带着麦收的清香，也带着两个年轻人心里悄悄萌发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苏瑶知道，今天田埂上摔的这一跤，或许会成为她在这片土地上，最温暖的记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