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火光跳跃。
苏清栀将最后一点赤阳草药汁滴入药钵,混合着其他几味药材,小心翼翼地搅拌。药液呈诡异的红蓝交织色,散发出寒热交加的气息——这是半成品的净蛊散,药效只有完整版的三成。
她看向昏迷中的墨临渊。
他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胸口那道伤口已经蔓延出蛛网般的黑线,正缓慢向心脉侵蚀。冰魄花压制了大部分毒性,但腐心毒太过霸道,若无完整解药,最多再撑两个时辰。
“姑奶奶,”赵莽凑过来,压低声音,“王爷他……”
“死不了。”苏清栀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答应过要连本带利讨回劳务费,他敢死试试。”
她嘴上强硬,手却在微微颤抖。
药钵里的半成品,救不了父亲,也救不了墨临渊。冰魄花只剩一半,除非……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陈七,”她忽然开口,“你刚才说,老蛊师的笔记里提到过‘以血为引’?”
陈七愣了愣,连忙掏出那本破旧的册子翻找,很快指着一行字:“这里!‘若冰魄花不足,可以玄医门纯阴之血替代,然耗损精血,慎用。’”
苏清栀眼睛一亮。
她怎么忘了这茬?玄医门血脉至阴,冰魄花也是至阴之物,理论上可以替代。虽然会耗损精血,但……
她看向墨临渊。
值了。
“赵莽,取匕首来。”苏清栀伸手。
“姑奶奶您要干嘛?”赵莽吓得后退一步。
“放血。”苏清栀语气平静,“我的血,可以替代另一半冰魄花。”
“不行!”陈七急道,“王妃,老蛊师说了‘耗损精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您……”
“万一我死了?”苏清栀笑了笑,“放心,我命硬。再说了——”
她转头看向昏迷的墨临渊:“这家伙欠我五十万两呢,我不收回来,做鬼都不甘心。”
她接过赵莽递来的匕首,在左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却迟迟没下手。
不是怕疼。
是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说过的话:“清栀,玄医门血脉特殊,你的血不仅能救人,也能害人。所以,要慎用。”
那时她不懂,现在懂了。
她的血,是乌蒙梦寐以求的药引,是炼制蛊王丹的关键。但同时,也是克制蛊毒的良药——极阴对极毒,以毒攻毒。
“母亲,”她喃喃自语,“保佑我。”
匕首划过手腕。
鲜血涌出,滴入药钵。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红蓝交织的药液,在接触她血液的瞬间,变成了纯粹的金色。金光弥漫,照亮了整个山洞,一股难以形容的清香弥漫开来,将腐心毒的血腥味都压了下去。
赵莽和陈七都看呆了。
“这、这是……”赵莽结结巴巴。
“成了。”苏清栀脸色苍白,却露出笑容,“快,把药分成两份。一份外敷伤口,一份内服。”
陈七连忙照做。
敷药的瞬间,墨临渊伤口处的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内服的药汁灌下去,他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一丝血色。
苏清栀松了口气,眼前却一阵发黑。
“王妃!”赵莽扶住她。
“没事……”她摆摆手,“就是有点晕。让我坐会儿。”
她靠在山壁上,看着墨临渊的呼吸逐渐平稳,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
“姑奶奶,”赵莽犹豫道,“您的脸色……真的没事吗?”
“死不了。”苏清栀从药囊里掏出颗补血丹塞进嘴里,“就是接下来几天会比较虚。所以赵莽——”
她看向他:“劳务费得涨。我这血很贵的,一滴值一千两。刚才放了至少十滴,一万两。加上之前的欠款,总共五十一万两。记得提醒王爷,利息照算。”
赵莽:“……”
都这样了还惦记钱?
他算是服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墨临渊醒了。
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是:“苏清栀呢?”
“这儿呢。”苏清栀有气无力地应道,“王爷醒了?感觉怎么样?胸口还疼吗?脑子清醒吗?记得欠我多少钱吗?”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墨临渊愣了愣,随即失笑。
“你这女人……”他撑起身子,看到苏清栀苍白的脸和手腕上包扎的伤口,笑容瞬间凝固,“你做了什么?”
“救了你的命。”苏清栀理直气壮,“劳务费加急费救命费,一共五十一万两。零头给您抹了,算五十万两整。您是打欠条还是现结?”
墨临渊没说话,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揭开纱布。
伤口很深,已经止血,但周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你用血做药引?”他声音发沉。
“不然呢?”苏清栀抽回手,“冰魄花只剩一半,不够配两份药。你一份,净蛊散一份,总得牺牲一个。我觉得你比较值钱,所以先救你。”
她说得轻描淡写,墨临渊的心却像是被什么攥紧了。
“苏清栀……”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却被躲开。
“别碰,脸上涂了药。”苏清栀别过脸,“王爷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腐心毒虽然解了,但您身子还虚,得养三天。这三天不能动武,不能激动,最好连路都少走。”
她顿了顿,补充道:“养伤期间的护理费,一天一百两,包吃住。药费另算。”
墨临渊看着她,忽然问:“那你呢?”
“我?”苏清栀眨眨眼,“我挺好的啊。就是有点虚,养两天就好。诊金您看着给,不给也行——反正欠的已经够多了,我不介意再多点。”
她说得轻松,墨临渊却注意到她额角的细汗和微微颤抖的手指。
她在硬撑。
“陈七,”墨临渊沉声道,“去找点吃的。赵莽,警戒。”
“是!”
两人识趣地退出山洞。
墨临渊挪到苏清栀身边,握住她的手。
“干嘛?”苏清栀想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
“别动。”墨临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药膏,轻轻涂在她手腕的伤口上,“这是宫里御用的金疮药,不留疤。”
药膏清凉,苏清栀舒服地眯起眼:“这药膏挺贵的吧?算在诊金里?”
“嗯。”墨临渊应道,“你说多少就多少。”
“那至少值五百两。”苏清栀立刻道,“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给你打八折,四百两。”
“好。”
“还有啊王爷,”苏清栀靠在他肩上,声音渐渐低下去,“您以后能不能别这么拼命?这次是运气好,下次万一……”
“没有下次。”墨临渊打断她,“本王答应你,以后不拼命。”
“真的?”
“真的。”墨临渊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本王还要留着命,还你那五十万两。”
苏清栀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
“墨临渊,”她小声说,“我有点怕。”
“怕什么?”
“怕救不出父亲,怕打不过乌蒙,怕……”她哽咽了一下,“怕你真的死了。”
墨临渊收紧手臂,将她搂进怀里。
“不怕。”他说,“有本王在,天塌下来,本王给你顶着。”
“顶得住吗?”
“顶不住也得顶。”墨临渊语气坚定,“因为本王答应过,要陪你一辈子。少一天,少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苏清栀把脸埋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
不是难过,是……安心。
她终于不用一个人扛了。
哭够了,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兔子:“王爷,这话算表白吗?表白费一万两,记得加在欠款里。”
墨临渊:“……”
他简直要被这女人气笑。
“行。”他咬牙,“一万两就一万两。不过苏清栀——”
“嗯?”
“等这件事了了,”墨临渊看着她的眼睛,“本王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再娶你一次。”
苏清栀愣了愣:“咱们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
“那次不算。”墨临渊一字一句道,“那次是交易,这次是真心。本王要昭告天下,你苏清栀,是本王唯一的王妃。”
苏清栀心跳漏了一拍。
“那……聘礼呢?”她下意识问。
墨临渊失笑:“宸王府库房钥匙不是早就给你了吗?不够的话,本王还有几处私产,加起来大概……三百万两。够不够?”
苏清栀眼睛瞬间亮了。
“够!太够了!”她激动地抓住墨临渊的手,“王爷,咱们什么时候成亲?明天行不行?不不不,明天太赶了,后天吧!我保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绝对不给你丢人!”
墨临渊看着她财迷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
“等救出你父亲,捣毁圣教。”他承诺,“到时候,你想怎么操办就怎么操办。”
“成交!”苏清栀伸出小拇指,“拉钩。”
墨临渊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笑着伸出手。
小拇指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苏清栀认真念完,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王爷,成亲的劳务费……”
“免谈。”墨临渊捏了捏她的鼻子,“这是家事,不算生意。”
“那不行!”苏清栀抗议,“亲兄弟明算账,夫妻更要算清楚!这样,我给你打个友情价,九折……”
“苏清栀。”
“在呢。”
“闭嘴。”
“哦。”
山洞里安静下来。
火光跳跃,映着两人依偎的身影。
洞外,夜色正浓。
但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