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可断天门 第64章 中秋灯影

有了紫璎的加入，原本沉闷压抑的北行之路，陡然间变得鲜活、甚至有些“鸡飞狗跳” 起来。

紫璎就像一尾灵动机敏的游鱼，猛地扎进了原本平静（或者说死寂）的水潭，激起了层层涟漪。她似乎天生就不知道“安静”为何物，骑在马上也不安分，时而策马扬鞭，冲到最前头，对着险峻的山势评头论足；时而放缓速度，与萧寒陵并肩而行，叽叽喳喳地讲述她这些时日的江湖见闻，语气夸张，眉飞色舞，仿佛要将错过的时光一口气补回来。

她的目光，却总似有似无地瞟向默默跟在萧寒陵右后侧的青凌。

“喂，青凌妹妹，”紫璎驱马凑近一些，脸上挂着看似无害的好奇笑容，声音清脆，“你这杆枪，看着挺沉啊？叫什么名字？使起来顺手不？我听说用枪的都讲究个气势，一往无前，妹妹你这冷冰冰的性子，能耍得开吗？”她的问题连珠炮似的，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比较的意味。

青凌握着缰绳的手纹丝不动，目不斜视，清冷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青影。顺手。”回答简洁到吝啬，连多一个字都懒得给。

紫璎也不恼，反而嘻嘻一笑，手腕一翻，一道淡紫色的流光如同灵蛇出洞般在她掌心一闪而逝，带起细微的破空声。那是一柄造型奇特、剑身细长、泛着幽幽紫芒的软剑——正是她的成名兵刃“紫影剑”。剑身柔软，可缠于腰间，出剑时却刁钻狠辣，变幻莫测。

“瞧见没？”紫璎略带得意地晃了晃紫影剑，“我这‘紫影’啊，讲究的是个‘诡’字，无声无息，攻其不备。不像有些笨重的兵器，直来直去的，多没意思。”她这话，明着夸自己，暗里却是在挤兑青凌的枪法。

青凌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依旧没看紫璎，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杀敌，有效即可。”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紫璎碰了个软钉子，撇撇嘴，又转向萧寒陵，开始抱怨山路难行，或者指着天边一朵奇特的云，问像不像一只偷吃的兔子，千方百计地吸引着萧寒陵的注意力。

萧寒陵心中苦笑，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他深知紫璎的性子，你越不理她，她越来劲。只好顺着她的话头，偶尔点评两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会看向身旁沉默的青凌，见她神色如常，仿佛一切与她无关，心中才稍稍安定，却又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

叶盛则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对于紫璎的聒噪和与青凌的暗流涌动，他完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或者说，根本懒得理会这种“女人间的事情”。只有当紫璎的玩笑开到他头上，叫他“叶冰块”时，他才会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然后继续看向远方，用后脑勺回答一切。

就这样，一行四人，在紫璎有意无意的搅动下，气氛变得微妙而复杂。既有老友重逢的些许温馨，又有新成员加入带来的磨合与张力。萧寒陵在中间，时而觉得头疼，时而又觉得，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吵闹，反而冲淡了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那份沉重与悲伤。

路途漫漫，穿过荒芜的山岭，越过湍急的河流。数日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他们进入了一片相对富饶的平原地带。官道变得宽阔平整，车马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两旁开始出现整齐的农田和炊烟袅袅的村落。空气中弥漫着谷物成熟的味道和人间烟火的气息，与之前剑冢的肃杀和山路的荒凉形成了鲜明对比。

更巧的是，时节已近中秋。

越是靠近北疆重镇，节日的氛围便越发浓郁。路过的城镇张灯结彩，集市上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造型精巧的花灯、香甜可口的月饼琳琅满目。孩童们提着灯笼追逐嬉戏，欢声笑语传遍大街小巷。这种太平盛世的景象，让久经杀戮与逃亡的四人，恍如隔世，心中都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呀！今天是中秋了！”紫璎看着街市上的热闹，眼睛亮晶晶的，难得地流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纯粹的欢喜，“咱们别赶路了，找个地方过节吧！这一路风餐露宿的，人都要馊了！”

萧寒陵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虽然沉默但眼中也流露出一丝向往的叶盛和青凌，心中一动。松弛有度，或许才是长久之道。一直紧绷着弦，未必是好事。他点了点头：“也好，今日便在此地歇脚，过个中秋。”

他们寻了一处临河而建、颇为雅致的客栈住下。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整个城镇更是灯火璀璨，如同白昼。客栈旁的河岸边，早已聚集了许多放河灯、赏月的百姓，空中也飘起了不少祈愿的孔明灯，星星点点，将夜空点缀得如梦似幻。

四人信步来到河边，寻了一处相对清净的角落。晚风拂面，带着河水湿润的气息和桂花的甜香。天上一轮皎洁圆满的明月，清辉洒落，将四人的身影拉得长长。

“我们也放盏灯吧？”紫璎不知从哪里买来了四盏做工精致的孔明灯，兴致勃勃地分发给每人一盏，“听说中秋之夜，对着明月放飞孔明灯，心愿就能被月神听见，很灵验的！”

萧寒陵接过灯，看着灯罩上绘着的祥云图案，心中感慨万千。去年的中秋，他还在深宫之中，虽处境艰难，却何曾想过今年会是在这北疆之地，与这样一群伙伴，在刀光剑影的间隙中，度过这样一个节日。

叶盛和青凌也默默接过了灯。叶盛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似乎也柔和了一丝。青凌则低头看着手中的灯，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人各自取出客栈备好的笔墨，在灯罩上写下心愿。

紫璎写的最快，笔走龙蛇，写完后还神秘兮兮地用手捂住，不让旁人看见，脸上飞起两抹可疑的红云，眼神躲躲闪闪，嘴里嘟囔着：“不许看！看了就不灵了！”

萧寒陵看着她那副小女儿情态，与平日洒脱不羁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禁莞尔，也提笔写下自己的愿望，笔迹沉稳有力：“愿山河无恙，故人安康，前路有光。”这愿望，承载了他太多的牵挂与期盼。

他写完后，看向身旁的叶盛和青凌。叶盛的字如其人，铁画银钩，简洁刚硬，只有两个字：“变强。” 干脆利落，目标明确，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决心。

而当萧寒陵的目光落到青凌的灯罩上时，不由得微微一怔。青凌的字，清秀中透着一股锋锐，她写的是：“愿以此身，护少主周全，百死无悔。”

写完后，她似乎感觉到萧寒陵的目光，抬起头来。皎洁的月光下，她那张常年如冰雪覆盖的精致脸庞，此刻竟泛起了一层极淡、却清晰可见的红晕，如同白玉染上了胭脂，美得惊心动魄。她的眼神不再躲闪，而是勇敢地、直直地迎上萧寒陵的目光，那目光中，有坚定，有执着，有不容置疑的忠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藏的情感。

这是萧寒陵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青凌流露出这般带有温度的神情。他心中猛地一震，。他知道，这简短的愿望，是青凌用全部生命许下的承诺。

“青凌……”他轻声唤道，声音有些沙哑。

青凌却已迅速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掩饰着内心的波澜，只是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一旁的紫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着青凌那罕见的羞赧与坚定，又看了看萧寒陵那明显受到触动的眼神，原本脸上嬉笑的神色渐渐淡去，嘴角那抹惯有的弧度也抿成了一条直线。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紫影剑，指节微微发白。心中那股说不清是醋意还是失落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个写下的、不敢示人的愿望，在此刻显得有些可笑和苍白。

“喂喂喂！许愿就许愿，眉来眼去的干什么！”紫璎故意大声嚷嚷，打破了这有些旖旎的气氛，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快点灯！放灯了！”

她率先点燃了自己孔明灯下的烛火，暖黄色的光晕照亮了她故作不满的脸。萧寒陵三人也相继点燃。

四盏承载着不同心事的孔明灯，在四人的注视下，缓缓升空。它们挣脱了地面的束缚，向着那轮圆满的明月，向着浩瀚的星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如同四颗跳动的心，融入了漫天灯火之中。

萧寒陵仰头望着，目光追随着那盏写着“山河无恙”的灯，心中一片宁静与坚定。无论前路如何，此刻，有明月，有同伴，有未竟的征程，便已足够。

叶盛看着自己那盏写着“变强”的灯，眼神锐利如刀。青凌则默默望着夜空，月光洒在她脸上，那抹红晕已悄然褪去，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份更加深沉的东西。

紫璎也仰着头，看着自己那盏藏着少女心事的灯，渐渐化作一个小小的光点，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甩了甩头，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拍了拍手：“好啦好啦！愿望也许了，灯也放了！走，姐姐请客，喝酒去！中秋佳节，不醉不归！”

河风吹拂，明月高悬。北疆的中秋夜，短暂地抚慰了四位旅人疲惫而沧桑的心。而明天的路，依旧漫长，充满了未知的挑战。但至少今夜，他们有明月，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