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可断天门 第58章 人皮面具

剑冢主峰因宗主轩辕弘的归来，仿佛注入了一根定海神针，连日来弥漫的惶惶之气稍减。弟子们在长老带领下，加紧修复山门，巡逻戒备也森严了数倍。轩辕弘亲自出手，以无上剑元辅以剑冢秘药，暂时稳住了老刘崩坏的气机，吊住了他一线生机，但想要真正挽回，仍需那传说中剑池底部的“万年石髓”，此事关乎剑冢根基，需从长计议，急不得。

萧寒陵在初步掌握“弈心棋剑”后，并未松懈，日夜在养剑庐内巩固感悟，同时悉心照料昏迷的老刘。他与那乾坤弈道盒的共鸣日益加深，心念运转间，已可同时驾驭五颗棋子如臂指使，虽距完全掌控尚有距离，但已非吴下阿蒙。

这日，天光微熹，萧寒陵刚以《无垢观》调理完心神，一个苍老、平和，却带着一丝以往从未有过的、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释然的传音，直接在他心湖深处响起，异常清晰。

“小子，来紫竹林一趟。”

是灵刃尊者的声音！

萧寒陵心中一动。自那日紫竹林分别，老者赠盒指点后，便再无动静。此刻突然传唤，所为何事？他不敢怠慢，对身旁的剑冢弟子嘱咐几句，便悄然离开养剑庐，再次走向后山那片禁地。

紫竹林依旧紫气氤氲，幽深静谧。穿过熟悉的路径，寒潭再现。潭水依旧幽暗，倒映着天光竹影。那位灰衣老者——灵刃尊者，依旧坐在那块青石上。

但今日，他的姿态与以往截然不同。他并未垂钓，那天龙灵刃竿就随意地靠在身旁。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平和地注视着萧寒陵来的方向，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超然物外、洞悉先机的深邃，反而带着一种淡淡的、近乎慈祥的笑意。

“前辈。”萧寒陵上前，恭敬行礼。他敏锐地察觉到，老者今日的气息有些特别，少了几分缥缈，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灵刃尊者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考较或指点，而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萧寒陵，目光掠过他明显成长沉淀的气质，最终落在他隐含自信的双眼上，那笑意更深了，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

“好，很好。”他点了点头，声音温和，“三日不见，脱胎换骨。看来那盒子，与你有缘。”

“全赖前辈赐予机缘。”萧寒陵诚恳道。

灵刃尊者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他抬头望了望被竹叶切割的天空，语气带着一种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的轻松：“老头子我，守着这潭水，钓了不知多少年的鱼，也等了不少人。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无声无息中，陪着底下那老伙计（指轩辕剑封印）一起耗干灯油。”

他话语中的内容让萧寒陵心中一凛，隐隐感到不安。

灵刃尊者却似无所觉，继续自顾自说着，像是在对萧寒陵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没想到啊，寿元将尽之时，还能遇到你这么个有趣的小子，还能……做成一件大事。”他看向萧寒陵，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欣慰，“看着一颗蒙尘的明珠渐渐绽放光华，比钓起一千条、一万条灵鱼，更有意思。”

“前辈……”萧寒陵忍不住开口，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别打岔，听我说完。”灵刃尊者笑了笑，神情竟有些像邻家唠叨的老爷爷，“小子，你以后的路，还长得很。山门之外，天地广阔，但也风波险恶。若是哪天……累了，倦了，或是想找个安静地方想想心事，可以回来看看。”

他指了指身旁那根暗金色的天龙灵刃竿：“这老伙计，跟了我一辈子。以后……我若是不在了，你就用它，在这潭边钓钓鱼。这潭里的鱼，虽不好钓，但滋味……还不错。”他的话语轻松，但其中蕴含的托付与诀别之意，却让萧寒陵鼻尖一酸。

“前辈何出此言？您修为通天……”萧寒陵急道。

“修为通天，也敌不过天命轮回。”灵刃尊者淡然打断，眼中看透世事的沧桑一闪而过，“好了，旧也叙了，话也交代了。来，陪老头子我，下最后一盘棋吧。”

他袖袍一挥，石桌上，那副以无形气机凝聚的棋盘再次浮现，黑白子光芒流转，蕴含道韵。

萧寒陵压下心中的波澜，知道老者心意已决。他深吸一口气，在老者对面坐下，神色肃然：“请前辈指教。”

这一次，灵刃尊者落子，不再有丝毫的随意或考较之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异常缓慢、专注。指尖落下，棋子仿佛与棋盘融为一体，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承载了毕生感悟与岁月重量的意境。

萧寒陵全神贯注，《弈心诀》运转到极致，谨慎应对。他很快发现，老者今日的棋路，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高深莫测的布局，不再是刁钻诡异的算计，而是一种返璞归真、大巧若拙的境界。每一子落下，都看似平淡，却恰到好处，仿佛与整个天地棋局的呼吸韵律完美契合，让他有种无处发力、却又处处受制的憋闷感。

棋至中盘，萧寒陵已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额头见汗。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与人下棋，而是在与一片浩瀚的星空、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对弈。灵刃尊者的棋，已超越了胜负，接近了“道”的本身。

就在萧寒陵苦思冥想，寻找破局之策时，灵刃尊者拈起一枚白子，动作凝滞了许久。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棋盘，看向了无尽的虚空，看向了遥远的过去与未来。最终，他嘴角泛起一丝解脱与释然的微笑，指尖轻落。

“嗒。”

一声轻响，并非石桌，却如同洪钟大吕，敲在萧寒陵的心神之上！

那一子，落下的位置，看似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违背常理，并非攻，并非守，并非围，并非破。然而，就在这子落定的瞬间，整个棋局活了！

之前所有看似平淡、甚至有些散乱的棋子，在这一子的串联下，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芒与力量！仿佛画龙点睛，又似星河归位！一股圆满、和谐、生生不息的道韵，从棋盘中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寒潭！

萧寒陵目瞪口呆，心神剧震！他推演了无数种可能，却完全无法预料到这一手！这一手，已超越了棋艺的范畴，是真正的“神之一手”！是灵刃尊者毕生弈道修为的凝聚与升华！

在这完美无瑕的棋局道韵面前，萧寒陵发现自己所有的后续手段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苦笑着，投子认负。虽只输了半目，但这半目，却如同天堑。

“晚辈……输了。”萧寒陵心悦诚服。

灵刃尊者看着棋盘上那自己缔造的完美之局，脸上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是一种彻底的、发自内心的轻松与灿烂笑容，皱纹都舒展开来，像个孩子。

“赢了，输了，都一样。”他呵呵笑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爽朗，“装了半辈子的世外高人，端着架子，说着玄乎的话，累，真累啊！现在好了，终于……不用再装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动作随意，再无半点高深模样，活脱脱一个看透世事、准备回家晒太阳的普通小老头。

他拍了拍萧寒陵的肩膀，眼神温暖而真诚：“小子，记住我的话。路，在自己脚下。好好走。”

说完，他不再看萧寒陵，也不再看那棋盘，背负着双手，哼着不成调的乡野小曲，慢悠悠地朝着紫竹林深处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氤氲的紫气之中，仿佛融入了这片他守护了无数岁月的天地。

萧寒陵站在原地，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手中紧紧握着那枚承载了太多信息的棋子，心中百感交集。他明白，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分别。灵刃尊者，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告别。

而那根暗金色的天龙灵刃竿，静静地靠在青石旁，等待着未来某个时刻，或许会被一只熟悉的手，再次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