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可断天门 第172章 出山

帝都，皇城深处，凤仪宫。

时值深夜，宫阙重重，万籁俱寂。唯有凤仪宫内，依旧暖香氤氲，红烛高烧。鲛绡宝罗帐低垂，映出里面一道窈窕朦胧的身影。苏妲己并未安寝，只穿着一件轻若无物的云霞色寝衣，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纤纤玉指间，把玩着一枚鸽卵大小、通体剔透、内里仿佛有九尾狐影游动的奇异宝石。

殿内角落的鎏金猊兽香炉，正吐出缕缕淡紫色的烟气，那香气甜腻入骨，却又带着一丝令人心神恍惚的诡异力量，正是唯有她才能享用的、以秘法炼制的“迷神香”。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富有特殊节奏的扑翅声。

苏妲己美眸微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轻轻屈指一弹，一道无形的气劲推开窗棂一条缝隙。一只通体漆黑、唯有双眼赤红如血的异种信鸽，悄无声息地滑入殿内，落在她伸出的皓腕之上。

信鸽的腿上，绑着一根细若发丝、近乎透明的银色丝线。苏妲己解下丝线，信鸽便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不见。她指尖凝出一缕妖异的粉色光芒，点在丝线之上。丝线顿时如同活物般舒展开来，化作一片薄如蝉翼的玉符，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肉眼难辨的细小文字，正是苏全忠以秘法传来的消息。

苏妲己慵懒的目光扫过玉符上的内容。起初，她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浏览一份寻常的汇报。但当她看到“李不悔心智失守，背叛剑意彻底激活，气势堪比神而明之”这一行字时，那双勾魂摄魄的媚眼，骤然亮起！如同暗夜中点燃的两簇鬼火，充满了难以抑制的狂喜与……贪婪！

“好！好！好！”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酥媚入骨，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她猛地从软榻上坐起，云鬓微散，寝衣滑落，露出半截光滑如玉的香肩，也毫不在意。

“不愧是我的好弟弟！此事办得漂亮！远超预期！”她指尖轻轻划过玉符，仿佛在抚摸情人的面庞，脸上绽放出倾国倾城的笑容，那笑容却冰冷如刀，“李不悔……这把凶剑，终究还是落入了我的掌中！堪比天下前十的战力……呵呵呵，萧寒陵，本宫看你这次，如何应对这内外交困之局！”

她仿佛已经看到，失控的李不悔在黑风城掀起腥风血雨，萧寒陵焦头烂额，民心背离，国力大损。而国师府便可趁势而起，甚至……她苏妲己，也能借此良机，攫取更大的权柄，实现她更深层的目的。

兴奋之余，她继续往下看。当看到苏全忠提及自己将继续潜伏，静观其变，并建议“坐山观虎斗，待其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时，苏妲己赞许地点了点头。

“全忠果然长大了，懂得审时度势，沉得住气了。”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属于姐姐的柔和（尽管这柔和转瞬即逝，便被更深的算计取代），“潜伏下去，是对的。现在还不是你露面的时候。就让这把‘背叛之剑’，先替我们扫清一些障碍吧。”

她沉吟片刻，伸出食指，指尖逼出一滴殷红中带着淡淡金芒的血珠，滴落在玉符之上。血珠迅速渗入，玉符上的字迹消失，重新化为一根银色丝线。但丝线的颜色，却变得更加深邃，隐隐流动着一丝与她同源的精纯妖力。

“潜伏，静观。伺机而动，必要时……可再添一把火。”她以神念将指令烙印其中，然后轻轻一吹。银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自行飞出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将以更隐秘的方式，将她的意志传回苏全忠手中。

做完这一切，苏妲己心情极佳。她起身，赤着雪白的双足，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她滚烫的面颊。望着北方那深邃的夜空，她仿佛能看到黑风城方向即将燃起的冲天烽火。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她嘴角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媚笑，眼中却冰冷如万载寒冰，“萧洵啊萧洵，你的好弟弟，这次可是给你送了一份‘大礼’呢。你这皇位，坐得可还安稳？”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灵山。

此地与帝都的繁华喧嚣、黑风城的紧张肃杀、乃至苍茫山的死寂荒芜，都截然不同。

山不高，却灵秀异常，云雾缭绕，仙鹤长鸣。山间古木参天，流泉飞瀑，处处可见岁月悠久的庙宇禅院，梵唱声声，檀香袅袅，一派祥和宁静，宛如世外净土。

在山巅最高处，有一座看似朴拙、实则暗合天道轨迹的小小道观。观前一方石坪，平整如镜，可俯瞰云海翻腾，日月起落。

此时，黎明将至，东方天际已露出一线鱼肚白。

道观那扇不知关闭了多少年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缓缓向内打开。

一位身着浆洗发白的灰色道袍、须眉皆白、面容清癯古朴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他正是灵山之主，那位赠予萧寒陵断剑、与之下棋论道的灵山老者。

他走到石坪边缘，负手而立，望向凡尘的方向。他那双原本清澈如同婴儿、洞悉世事的眼眸，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难以化开的迷雾。

他并没有刻意运功探查，但到了他这等“神而明之”、近乎天人合一的境界，天地间某种宏大“气机”的剧烈变化，尤其是那种充满戾气、怨毒、背离人伦天道的“恶业”的骤然勃发，就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不可能不被感知。

“唉……”

一声悠长、仿佛承载了千年光阴重量的叹息，从老者口中吐出，在清冷的山风中飘散。

“劫数……终究还是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与悲悯，“轩辕宏破关，破灭重光，是兵戈之兆；如今，这‘背叛’之意冲霄而起，搅动因果，引动无边恶业……这世道，真的要变了。”

他抬头，望向那即将跃出云海的朝阳，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未来尸山血海、烽火连天的景象。

“贪嗔痴慢疑，五毒炽盛。权欲熏心，魔障丛生。这人间……已成了一盘杀机四伏的棋局。只是，执棋者，又真是那局中之人吗？或许，连那自以为是的执棋者，也不过是更大劫数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他想到了那个来自黑风城的年轻人，萧寒陵。想到了他身上的《义气诀》，想到了他那颗试图在乱世中守护一方的初心。

“变数……或许就在那里。”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只是，面对这席卷天下的浊浪，一叶扁舟，又能支撑多久？”

他沉默地站立了许久，任由山风拂动他宽大的道袍，身影在晨曦中显得愈发孤寂与超然。

最终，他缓缓转身，却没有走回那座清修了不知多少年的小道观。

而是，一步踏出，走下了山巅的石坪。

他的步伐很慢，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山间的清静。但每一步落下，身形便已在数十丈之外，缩地成寸，玄妙无比。

他并未施展任何惊天动地的神通，只是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游方老道，沿着山间的石阶，一步步，向着山下，向着那纷扰喧嚣的万丈红尘，走去。

道观的门，在他身后，依旧敞开着。仿佛在告诉这座灵山，他此次离去，归期……未定。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入世一行吧。”老者的声音随风飘散，带着一丝决然，“去看看，这变了模样的世道。也去看看，那一线……或许尚存的生机。”

晨光刺破云层，洒落在灵山之上，也照亮了老者渐行渐远的、略显佝偻却异常坚定的背影。

世外仙山，第一次，主动踏入了滚滚红尘。

而此刻，无论是深宫中算计的妖妃，还是正走向人间的灵山老者，亦或是潜伏在阴影中的苏全忠，乃至那正疯狂冲向人烟的魔剑李不悔……

他们都未曾察觉到，在那至高无上的九天之外，一双冷漠、威严、俯视众生的眼睛，似乎……也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