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可断天门 第163章 大年初三

大年初三，黑风城的年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着“人日”和接连几日的好天气，愈发浓郁起来。积雪在暖阳下消融，湿润的空气里混合着爆竹硝烟和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香气，街上行人如织，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从清晨起，镇守府门前便络绎不绝。有挎着篮子、里面装着自家腌的咸肉、新蒸的年糕的淳朴老汉老妪，有被父母牵着、怯生生送上写歪了“福”字红纸的孩童，也有结伴而来、抱拳行礼、嗓门洪亮的军中汉子。人们用最朴实的方式，表达着对这位年轻镇守的感激与祝福。

“镇守大人，多亏了您呐，今年咱家也能过个肥年了！”

“萧大人，这是我娘亲手做的粘豆包，您尝尝！”

“将军，祝您新的一年，带领咱们黑风城，越来越旺！”

萧寒陵一身常服，站在府门前，亲自迎接着每一位前来道贺的百姓。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架子，接过东西时总会认真道谢，摸摸孩子的头，关切地问问老兵家里的情况。阳光落在他身上，那挺拔的身姿和清澈的目光，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位手握重权的边关大将，倒更像是一位值得信赖的邻家兄长。

魏利在一旁帮着招呼，脸上笑开了花，仿佛这些赞誉都是给他的一般，时不时插科打诨，引得众人阵阵哄笑。吴捷则细心地帮萧寒陵将收到的礼物分门别类放好，笑容温婉。叶盛依旧如同影子般守在稍远的位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确保安全，但紧绷的嘴角也柔和了些许。

青凌和紫璎自然也出现在了人群中。青凌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外罩一件御寒的青色斗篷，站在人群外围，清冷的目光落在那个被众人簇拥、应对自如的身影上，眼神复杂。她不太擅长这种喧闹的场合，但不知为何，脚步却挪不动。紫璎则如鱼得水，她今日穿了一身喜庆的桃红色锦袄，衬得肌肤胜雪，巧笑倩兮，主动帮着维持秩序，分发些小糖果给孩童，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引得不少百姓暗中称赞“紫璎姑娘真是人美心善”。

这一幕，落在青凌眼中，让她握着枪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她看着紫璎自然地靠近萧寒陵，低声说笑，看着他对她露出无奈又纵容的笑容……一种莫名的烦闷，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心头。

好不容易熬到日头偏西，前来拜年的人群才渐渐散去。萧寒陵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颊，对魏利笑道：“魏先生，今晚城中有灯会，一起去看看？”

“去！当然去！”魏利抚掌笑道，“这可是咱们黑风城多少年来头一遭这么热闹的元宵灯会！老夫可是投了不少银子，得去瞧瞧成效！”

是夜，华灯初上。

整个黑风城主街“青龙大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寻常的圆形宫灯、八角灯，有扎成鱼、兔、元宝等吉祥形状的彩灯，更有匠作坊巧匠们精心制作的、描绘着英雄斩妖故事的走马灯！烛光透过彩纸，将整条长街映照得流光溢彩，恍如白昼。街上人头攒动，笑语喧天，杂耍的、卖小吃的、猜灯谜的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糖人、炸糕的甜香。

萧寒陵一行人漫步在灯海中。魏利兴致勃勃，不时点评着哪个灯笼做工精巧，哪个灯谜出得巧妙。吴捷挽着紫璎的手臂，两人对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大兔子灯指指点点，笑声清脆。叶盛依旧落后几步，沉默地跟在后面，锐利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但看着这满城灯火、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他那万年冰封的脸上，也似乎被这温暖的灯光融化了一丝寒意。只是他心中不免暗想：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除了耗费银钱、引人聚集增加风险，于城池防御、于修为提升，有何益处？

而人群的焦点，无疑还是萧寒陵。他虽衣着普通，但那份从容气度在人群中依然醒目。不断有认出他的百姓上前行礼问候，有大胆的姑娘偷偷将绣帕香囊塞过来，更有顽皮的孩童围着他打转。萧寒陵皆微笑应对，耐心十足。

这情景，却让跟在稍后位置的青凌，愈发觉得不自在。她看着紫璎如同穿花蝴蝶般，时而凑到萧寒陵身边指着某盏灯娇声评论，时而“不小心”被人群挤得靠向他，而萧寒陵也总是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一下……青凌只觉得那灯火、那笑声，都变得有些刺眼。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试图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焦躁。她青凌，何时变得如此扭捏？她应该像叶盛一样，冷静地评估这灯会是否有利于城防，或者干脆回军营练枪才对！

可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

就在这时，她看到前方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前，紫璎正拿着一支刚做好的、晶莹剔透的凤凰糖画，笑靥如花地递到萧寒陵面前，似乎在让他尝第一口。

一股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青凌咬了咬下唇，猛地加快几步，走到了萧寒陵的另一侧，生硬地开口，指向街边另一处：“镇守，你看那边……那盏走马灯，转得似乎……特别快。” 她声音清冷，与这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题找得蹩脚至极。

萧寒陵正要对紫璎摆手表示不用，闻言微微一怔，顺着青凌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盏描绘着“将军破阵”故事的走马灯，灯影流转，确实颇有气势。他笑了笑，温和答道：“嗯，是匠作坊的新作，用了巧劲机关，转速是快些，更显沙场急促。”

青凌“哦”了一声，便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暗自懊恼。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要说这么一句废话？

一旁的紫璎眨了眨美眸，看看青凌那略显紧绷的侧脸，又看看萧寒陵，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将糖画又往前递了递，声音甜得能腻死人：“寒陵哥哥~你先尝尝嘛，可甜了！青凌姐姐要是想看灯，咱们一起过去近些看呀？” 她这话，既接了青凌的话头，又不着痕迹地强调了“咱们一起”，还将了自己一军。

青凌气息一滞，握着剑柄的手更紧了，冷冷地瞥了紫璎一眼，却没说话。

萧寒陵夹在中间，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两侧传来。他心中苦笑，这可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让人头疼。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从容地接过紫璎递来的糖画，却没有吃，而是转手递给了旁边眼巴巴看着的一个小男孩，笑道：“哥哥不爱吃甜的，送你吧。” 巧妙化解了紫璎的“攻势”。随即，他又自然地对青凌道：“青凌，你对机关之术也有兴趣？那盏灯确实精巧，不如我们过去细看，正好我也有些关于城防器械的改动，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这话，既给了青凌台阶下，又将话题引到了她擅长且关心的正事上，不着痕迹地平衡了局面。

青凌闻言，紧绷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好。”

紫璎撇了撇嘴，但见萧寒陵处理得滴水不漏，也不好再纠缠，只是哼了一声，又跑去旁边的面具摊子挑挑拣拣了。

站在几人身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叶盛，冰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心中再次对萧寒陵升起一丝……敬佩？这种左拥右抱、暗流汹涌的场面，换做是他，怕是早就一剑一个，清静了事。而萧寒陵竟能如此淡定周旋，游刃有余，这份“定力”和“手腕”，确实……非同一般。难怪他能当镇守，自己只能当个杀手。叶盛默默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接下来的灯会，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青凌似乎被萧寒陵那句“听听你的意见”鼓舞了，开始努力寻找话题，只是她的话题始终围绕着军务、练兵、器械改进打转，语气也一本正经，像是在做军事汇报。萧寒陵则耐心倾听，适时提出自己的看法，两人倒是真的讨论起正事来。

紫璎见状，也不甘示弱，一会儿拉着萧寒陵猜灯谜（萧寒陵学识渊博，几乎百发百中），一会儿又指着天上绽放的烟花大呼小叫（烟花是魏利花大价钱从江南贩来的稀罕物），尽显活泼娇媚。

萧寒陵便在这“文攻武卫”中切换自如，与青凌讨论时沉稳睿智，与紫璎互动时温和风趣，竟是谁也没冷落，还将一场好好的灯会，变成了半公开的“军事研讨会”兼“文化娱乐活动”。

魏利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捻着不存在的胡须，暗叹：“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 吴捷则抿嘴轻笑，觉得这场面颇为有趣。唯有叶盛，依旧面无表情，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按在剑柄上的手，比平时放松了不少。或许，这种“麻烦”，也是这座城池生机的一部分吧。

夜色渐深，灯会接近尾声。人群开始散去。萧寒陵站在街口，望着逐渐恢复宁静的街道和天空中残留的烟花痕迹，长长舒了一口气。应付这场“灯会修罗场”，比练一天功还累。

青凌和紫璎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经过一晚的“较量”，两人似乎都有些疲惫，但眼神中的光芒却未熄灭。

“今晚的月亮，很圆。”青凌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仰头望着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清冷的目光中，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月辉。

“是呀，月色真好，适合……赏月呢！”紫璎立刻接口，美眸流转，意有所指地看向萧寒陵。

萧寒陵抬头，看着那轮圆满的明月，心中一片宁静。尽管有小小的“麻烦”，但这座城，这些人，便是他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圆满。

他笑了笑，没有接她们的话茬，只是轻声道：“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诸多事务。”

说完，他率先转身，向镇守府走去。步伐沉稳，背影在月光和残留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挺拔。

青凌和紫璎对视一眼，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随即又各自冷哼一声，扭过头，跟了上去。

叶盛看着前方那三道身影，摇了摇头，无声地跟上。

元宵之夜，就在这微妙而平静的暗涌中，缓缓落下帷幕。而黑风城的未来，也如同这夜空中的明月，虽有阴晴圆缺，但总归是……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