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可断天门 第161章 阴暗

夜色如墨，将黑风城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唯有城北“侠客营”附近的无成酒馆，还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火，如同黑暗中孤独的眼睛。

酒馆内，客人稀疏。掌柜早已趴在柜台上打起了盹，只剩下一个值夜的伙计，靠着墙角，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角落的老位置，李不悔依旧如一座沉默的雕塑，抱着他那柄漆黑的长剑，小口啜饮着杯中烈酒。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和陈旧木头的混合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与这简陋环境格格不入的奇异暗香。

苏全，或者说苏全忠，坐在距离李不悔不远不近的另一张桌子旁。他面前的酒菜几乎未动，指尖在粗糙的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看似在自酌自饮，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着那个枯寂的身影。几日来的徒劳无功，已让他心头那点伪装的耐心消磨殆尽。姐姐和师尊的命令，如同鞭子般抽打着他，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是时候，用些“非常”手段了。

他袖中，那枚寸许长的黑色玉瓶，触手冰凉。瓶中，是姐姐苏妲己耗费心血炼制的“蚀心蛊”。此蛊无形无质，并非活物，而是一缕极其恶毒的神魂印记混合了世间至阴至邪的欲念煞气炼制而成，能于无声无息间侵蚀心防，放大内心最深的执念、恐惧与**。对于李不悔这种心志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必然存在巨大心灵缺憾的人，效果最佳。

苏全忠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悄然运转起一门极其隐秘的敛息功法，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近乎龟息。同时，他左手在桌下极其隐蔽地结了一个诡异的手印，一缕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灰黑色气息，自他指尖渗出，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上他右手端起的酒杯。

这是他离开帝都时，国师玄玑子亲授的一门旁门秘术——“幻影移形”，可借助法器，将一丝神魂之力或特定能量短暂附着于外物之上，进行极隐秘的操控。他此刻使用的，正是这秘术，配合那“蚀心蛊”。

他装作不胜酒力，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柜台，似乎想去再添些酒水。在经过李不悔桌旁时，他脚下“恰好”一个踉跄，手中那杯被做了手脚的酒，带着一股巧劲，朝着李不悔桌上那半杯残酒泼洒而去！

这一下，动作自然，时机刁钻，即便是高手，也多半会以为是无心之失。那灰黑色的蛊毒气息，在酒液泼出的瞬间，已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射向李不悔的酒杯！

成功了！苏全忠心中狂喜，他甚至已经预见到李不悔喝下这杯酒，心神逐渐被侵蚀、最终沦为姐姐手中利刃的场景！

然而——

就在那缕灰黑气息即将触及酒杯的刹那！

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的李不悔，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猛然睁开！

没有瞳孔的收缩，没有情绪的波动，只有一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绝对的冰冷与……杀意！

“嗡——！”

他怀中的那柄漆黑长剑“不悔”，甚至未曾出鞘，只是发出了一声低沉到极致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剑鸣！一道凝练到实质的漆黑剑意，如同蛰伏的太古凶兽猛然苏醒，自剑鞘缝隙中迸发而出！

这道剑意，不再是之前与叶盛对战时的死寂与虚无，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毁灭与……暴戾！仿佛被某种东西彻底激怒！

“嗤啦——！”

那缕歹毒的灰黑色蛊毒气息，在这道恐怖的漆黑剑意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连一丝声响都未能发出，瞬间便被蒸发、净化得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那道漆黑剑意去势不减，仿佛拥有灵性般，循着那缕蛊毒气息传来的微弱神魂联系，如同附骨之疽，闪电般反噬而去！

“噗——！”

苏全忠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碎片！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那缕用于施展秘术的神魂之力被瞬间斩灭，连带他本体神魂都受到了重创！

他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这“蚀心蛊”无形无质，乃姐姐秘传，就连寻常九品巅峰高手也难以察觉！这李不悔……他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能如此精准地感知到，并且……反击如此狠辣决绝！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本能让他强行压下伤势，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暴退，撞破酒馆的窗户，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生怕慢上一瞬，就会被那恐怖的剑意彻底绞杀！

整个酒馆，此刻才仿佛从凝固中恢复。打瞌睡的伙计被惊醒，茫然四顾。掌柜也抬起头，睡眼惺忪。他们只看到苏全突然吐血撞窗而逃，而角落里的李不悔，依旧抱着剑，仿佛从未动过。只有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鲜血和破碎的窗户，证明着刚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凶险一幕。

李不悔缓缓低下头，看着桌上那杯丝毫未洒的残酒，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波动一闪而逝。他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冰冷的酒杯。

无人察觉，在刚才那道毁灭剑意迸发、净化蛊毒的瞬间，有一丝极其微不可查的、来自“蚀心蛊”本源的至阴至邪的浊气，并未被完全净化，反而像是找到了更合适的宿主，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柄漆黑长剑“不悔”的剑意之中！

这丝浊气，太微弱了，微弱到连李不悔自己，甚至暗中监视此地的叶盛，都未能第一时间察觉。它如同一点墨汁，滴入了深不见底的黑色大海，暂时被那浩瀚的死寂与毁灭剑意所掩盖、同化。但它确实存在了，如同一个潜伏的毒瘤，一个微小的……裂痕。

酒馆外，阴影中。叶盛的身影缓缓浮现，他眉头紧锁，看着苏全消失的方向，又看向酒馆内依旧沉默的李不悔。刚才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两股力量的碰撞：一股是阴邪诡异的歹毒气息，另一股则是李不悔那爆发出的、充满毁灭性的恐怖剑意！

“果然有问题！”叶盛眼神冰冷。那个苏全，竟然是冲着李不悔来的，而且使用了如此阴毒的手段！虽然被李不悔瞬间反制重创，但……李不悔刚才爆发出的剑意，似乎比之前与他对战时，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暴戾？是他的错觉吗？

叶盛没有轻举妄动，苏全已逃，追之不及。他深深看了一眼酒馆内的李不悔，身影再次融入黑暗，他需要立刻将此事禀报萧寒陵。这个苏全，绝不能留！同时，他对李不悔的警惕，也提升到了最高级别。此人，比想象中更加危险！

然而，即便是以叶盛的敏锐和杀手的直觉，也未能察觉到，那柄漆黑长剑上，多了一丝足以在未来引发滔天巨变的……隐患。

与此同时，黑风城西区，一片混乱的边缘。一个肮脏的排水沟旁，空间微微扭曲，苏全忠的身影踉跄出现。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脸上毫无血色，眼神中充满了后怕与怨毒。

“李不悔……你等着！”他咬牙切齿，从怀中摸出几颗香气扑鼻的丹药塞入口中，勉强稳住伤势。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至少引起了叶盛和萧寒陵的怀疑，侠客营是不能再回去了。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狡诈。姐姐给他的任务必须完成，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他还有后手！

他迅速脱下身上那件标志性的青衣，从行囊中取出一套打着补丁、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粗布衣服换上。接着，他取出一个易容药囊，手法娴熟地在脸上涂抹起来。片刻之后，一张面色蜡黄、带着病容、眼角下垂、看起来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懦弱的中年男子的脸，取代了他原本英俊的容貌。他甚至连身高都微微佝偻了一些，眼神变得浑浊，整个人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黑风城中成千上万普通流民中的一个，毫不起眼。

他看了一眼侠客营的方向，冷笑一声。李不悔剑意中那瞬间的暴戾，以及最后融入剑身的那一丝连他都差点忽略的蛊毒浊气，让他看到了希望。蚀心蛊虽被破，但其最本源的“引子”似乎起了作用？虽然微乎其微，但种子已经种下，只需静待时机，或许……还能有意外收获。

“哼，就看你这块寒冰，能不能抵得住这跗骨之蛆的慢慢侵蚀了……”苏全忠，不，现在应该叫“黄老三”，低语一声，拖着“病体”，步履蹒跚地融入了贫民区更深处的黑暗中，如同水滴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将会像一条毒蛇，潜伏在暗处，静静等待，等待那柄凶剑被浊气侵蚀，等待下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而无成酒馆内，李不悔依旧静静地坐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当他再次端起酒杯时，那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最深处，似乎……掠过了一丝比以往更加深沉的阴影。

那杯酒，他终究没有喝下。他抱着剑，缓缓起身，如同来时一样，沉默地离开了酒馆，消失在夜色里。

唯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混合着血腥与阴谋的……冰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