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可断天门 第49章 老刘！你又偷喝我的酒！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剑冢连绵的山峦之上，将万千利剑般的峰林染上一层清冷的银辉。白日里演武场的喧嚣早已散去，唯剩山风穿过竹海松涛的低语。客院之中，萧寒陵已然安寝，呼吸匀长，体内《无垢观》心法自行运转，修复着白日切磋带来的细微损耗，气息沉静而内敛。

隔壁房间，老刘四仰八叉地躺在硬板床上，震天的鼾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气，那坛“烧刀子”已然见底。然而，若是有绝顶高手在此，便能察觉，这鼾声虽响，却暗合某种奇异的韵律，老刘周身毛孔舒张，气息与整个院落、乃至更广阔的山川地脉隐隐交融，这是一种深层次的“醒睡”，看似沉醉，实则灵台一点清明不灭，方圆数里内的任何异动，都难逃其感知。

忽然，老刘那富有节奏的鼾声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仿佛琴弦被无声拨动。他并未睁眼，但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就在刚才那一瞬，他感知到一股极其隐晦、却无比熟悉的气息，自剑冢深处那片紫竹林禁地的方向，惊鸿一瞥般掠过。那气息古老、沧桑，带着一种仿佛能切割灵魂的锋锐意韵，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如同在他沉寂多年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巨石！

“这感觉……难道是……”老刘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浑浊不堪的老眼，此刻在黑暗中竟亮得吓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追忆。他再无丝毫睡意，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身坐起，侧耳倾听了片刻萧寒陵房间均匀的呼吸声，确认殿下安然无恙。

“不对……不可能……那老家伙当年明明……怎么会出现在剑冢？”老刘喃喃自语，脸上神色变幻不定。那股气息，勾起了他埋藏在心底极深处、一段关乎生死、关乎承诺、也关乎无尽遗憾的往事。他必须去确认！否则，此心难安！

决心既下，老刘身形一晃，便已如一道淡淡的青烟，融入了窗外的夜色之中。他的身法快到了极致，却又诡异地没有带起半点风声，仿佛本身就是夜色的一部分。避开巡夜的剑冢弟子，绕过明岗暗哨，他对剑冢的地形似乎并不陌生，几个起落间，便已逼近了那片被列为禁地、终年紫气氤氲的竹林。

越是靠近，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便越是清晰。老刘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一条滑腻的泥鳅，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紫竹林。

林内竹影婆娑，月光透过茂密的竹叶，在地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点。与外围相比，竹林深处的气息更加静谧，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老刘循着那丝感应，一路深入，终于再次来到了那片林间空地，看到了那方幽深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寒潭。

潭边景象，与他白日暗中感知到的、萧寒陵所描述的一般无二。然而，此刻吸引他全部目光的，并非是寒潭本身，而是潭边那块光滑的青石旁，随意倚放着的一件物事。

那是一根钓竿。

并非萧寒陵所见过的翠竹鱼竿，而是一根通体暗金之色、非金非木、不知何种材质所铸的奇异钓竿。钓竿长约七尺，造型古朴无比，上面铭刻着无数细密繁复、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古老纹路，即便在昏暗的月光下，也隐隐流动着晦涩的光泽。钓竿一旁，还放着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葫芦塞子并未塞紧，一缕醇厚、清冽、却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锋锐之气的酒香，正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沁人心脾。

看到这根暗金色钓竿的瞬间，老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天龙灵刃竿？！真的是它？！”老刘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充满了无尽的惊骇与狂喜，“这老东西……他……他真的没死？！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根钓竿，他太熟悉了！正是他那位亦师亦友、亦敌亦亲，本该在二十年前那场惊天动地、却鲜为人知的浩劫中，与那尊域外天魔同归于尽的至交老友——“灵刃尊者”的本命神兵！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并肩作战、把酒言欢、争论道法的画面历历在目。老刘眼圈瞬间就红了，鼻子发酸。他万万没想到，今生今世，竟然还能再见到故友的神兵！

激动之下，他几步冲到潭边，先是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那根冰凉而沉重的“天龙灵刃竿”，确认绝非赝品，随即目光便落在了那个朱红酒葫芦上。那酒香，与他记忆中老友最爱酿造、也是唯有他们几人才能享用的“剑胆冰心酿”一般无二！

“这老馋虫，还是这么好酒！”老刘笑骂一声，心中因重逢而产生的巨大喜悦，让他彻底放松了警惕。加上白日里那坛“烧刀子”的酒意还未完全散去，此刻闻到这绝世佳酿的香气，哪里还忍得住？

他想也没想，一把抓起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便“咕咚咕咚”大口灌了下去！酒液入喉，初时冰冽刺骨，仿佛万千冰针扎喉，随即化为一股暖流，直透四肢百骸，更有一股精纯至极、隐含剑意的能量散入经脉，舒坦得他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好酒！还是当年的味道！痛快！”老刘哈哈一笑，心情激荡之下，更是放开了量。这“剑胆冰心酿”酒性极烈，后劲更是磅礴无比，饶是他修为通天，在心情大起大落、且已有酒意的基础上，一葫芦酒下肚，没过多久，便觉得天旋地转，眼皮沉重如山。

“呃……好……好酒量……老子……不行了……”他嘟囔着，脚步踉跄，最终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抱着那根冰冷的天龙灵刃竿，一屁股坐倒在青石旁，脑袋一歪，竟就这么呼呼大睡过去，鼾声再次响起，比在客院时还要响亮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模糊的灰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寒潭对岸。正是刚从剑冢某处隐秘之地返回的灰衣老者，也就是老刘口中的“灵刃尊者”。

他原本神色平和，但当目光扫过潭边，看到那个被扔在地上、塞子敞开、已然空空如也的朱红酒葫芦时，他脸上的平和瞬间冻结！再看到那个抱着他视若性命的天龙灵刃竿、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邋遢身影时，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冲上了头顶！

“哪个天杀的王八蛋！敢偷喝老夫的……”灵刃尊者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身形一晃便已越过寒潭，抬脚就打算将这个胆大包天的贼子踹进潭里清醒清醒！

然而，就在他的脚即将接触到老刘身体的前一刹那，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借着月光，他看清了那张布满皱纹、却依稀残留着几分熟悉轮廓的侧脸！

“这……这张脸……”灵刃尊者如遭五雷轰顶，眼睛瞬间瞪得如同铜铃，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猛地蹲下身，凑近了仔细打量，甚至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拨开老刘散乱的头发。

“刘……刘一手？！你这老混球？！你……你他妈没死？！”灵刃尊者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狂喜、激动、以及一种恍如隔世般的茫然！二十年前，他亲眼目睹刘一手为掩护众人撤退，燃烧本源，硬撼天魔主力，最终气息湮灭，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然陨落！为此，他愧疚、悲痛了无数岁月！

可现在，这个本该死去多年的老友，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以这种奇葩的方式！这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狂喜过后，更多的疑问涌上心头。他为何会在这里？为何打扮得像个普通老农？又为何……灵刃尊者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剑冢客院的方向，联想到近日那个身怀《义气诀》的小皇子，以及刘一手此刻出现在剑冢禁地……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难道……你这老家伙……是那萧姓小娃娃的……护道人？！”灵刃尊者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以刘一手当年那高傲不羁、游戏人间的性子，竟然会甘心隐姓埋名，给一个落魄皇子当车夫、做护卫？！这简直比刘一手死而复生还让他难以相信！

就在这时，或许是灵刃尊者刚才的惊呼声，或许是那带着怒意的一脚带起的风声，醉梦中的老刘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写满了震惊与愤怒的老脸。

“呃……吵什么吵……让不让人睡觉了……”老刘嘟囔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待看清眼前之人时，他也愣住了，酒意瞬间醒了大半，“灵……灵刃？！你……你真没死？！”

故友重逢，本该是激动相拥，唏嘘不已。然而，灵刃尊者看着老刘那副刚睡醒的邋遢样，再想起自己那壶珍藏多年、一口都没舍得喝、准备用来压制下次心魔反噬的“剑胆冰心酿”被这老混蛋牛饮而尽，新仇旧恨（主要是心疼酒）一齐涌上心头！

“我打死你个偷酒的老贼！”灵刃尊者气得吹胡子瞪眼，也顾不上什么高人风范了，抬脚就朝着老刘的屁股踹了过去！

老刘虽然酒醉刚醒，但本能反应还在，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脚，也彻底清醒了。他跳将起来，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喂！老不死的！一见面就动手？！不就喝你点酒吗？至于吗？当年你偷我‘猴儿酿’的时候怎么不说？！”

“放屁！那能一样吗？那是老子救命的酒！”灵刃尊者更怒，追着就要再打。

两人如同街头混混般，在这剑冢禁地、幽静寒潭边，一个追一个躲，吵吵嚷嚷，哪里还有半点绝世高人的模样？若是被外人看到，恐怕眼珠子都要惊掉下来。

闹腾了一阵，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毕竟年纪都不小了（虽然看起来不像）。灵刃尊者扶着天龙灵刃竿，喘着粗气，瞪着老刘：“行了！别闹了！说正事！你……你怎么成了那皇子的护道人？还有，你既然没死，这二十年躲哪去了？”

老刘也靠在竹子上，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当年之事，另有隐情。我侥幸未死，却受了大道之伤，修为跌堕，不得不隐匿起来。至于为何护着那孩子……”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楚与坚决，“是因为他娘……婉清……临终前的托付。我欠婉清一条命，这个因果，我必须还。”

听到“婉清”这个名字，灵刃尊者沉默了，脸上的怒容也渐渐消散，化为一声叹息：“原来如此……是凌家那丫头……可惜了……”他顿了顿，看向老刘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那你可知，你护着的这小子，身上牵扯的因果有多大？《义气诀》重现人间，西湖底下那老怪物都惊动了！”

老刘脸色一肃：“我知道。敖青那老泥鳅，我迟早找他算账。不过眼下，剑冢还算安全。”

“安全？”灵刃尊者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而无奈的笑容，他抬手指了指剑冢主峰的方向，那里，是剑冢传承核心——轩辕剑阁的所在。

“老友，你可知我为何二十年来，如同坐牢一般，枯守在这剑冢禁地，从不踏出半步？”灵刃尊者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

老刘皱眉：“我也正奇怪，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耐得住这等寂寞？”

灵刃尊者眼中闪过一丝心悸与后怕，缓缓道：“因为……心魔。”

“心魔？”老刘一愣，“你我这般境界，谁的心境没有瑕疵？但以你的修为，压制心魔应当不难……”

“不，不一样。”灵刃尊者打断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凝重，“我的‘心魔’，并非寻常的意念杂念。而是当年与那天魔最终一战时，被其一缕本源魔气侵染了道基所化。此魔气与我的心境破绽结合，已然实质化，形成了一尊极其可怕的‘影魔’！它拥有几乎不逊于我的力量，且充满毁灭与杀戮的**！”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二十年来，我之所以能将它镇压在体内，不致祸乱苍生，全靠这剑冢之下的轩辕神剑的无上剑气镇压！轩辕剑气至刚至阳，浩然正气，是那影魔的绝对克星。我一旦离开剑冢范围，失去轩辕剑气的持续压制，那尊‘影魔’必会破体而出！”

灵刃尊者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夜空，仿佛看到了那可怕的未来：“到那时……不仅我自身会彻底魔化，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那尊拥有近乎‘天下前十’实力的影魔现世，再加上魔气扩散，引动天地戾气……天门必将被强行洞开，域外邪魔便可长驱直入……这人间……恐怕真的就要寸草不生，化作炼狱了！”

一番话，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浇透了老刘的全身，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醉意彻底消失无踪！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老友，终于明白了他为何甘愿自我囚禁于此！

原来，这看似平静的剑冢之下，竟然镇压着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一位绝世强者的自我牺牲，关乎着整个天下的存亡！

“所以，老友，”灵刃尊者看着老刘，语气沉重而真诚，“不是我不愿帮你，而是我不能离开。守护好那小子，你的担子……很重。敖青之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在剑冢之内贸然动手，以免惊动轩辕剑的封印，酿成大祸！”

老刘沉默了许久，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再无平日的嬉笑怒骂，只剩下无比的凝重：“我明白了……放心吧，老家伙。只要我刘一手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人动那孩子一根汗毛！你这‘牢’，我陪你一起坐！至于酒……下次我赔你十坛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