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一点的钟声仿佛还在湿漉漉的巷弄里回荡,“一路走好”纸扎铺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早已严丝合缝地合上,将尘世的喧嚣隔绝在外。
然而,铺子深处的内堂却并非一片死寂。
几盏老旧的油纸灯笼悬在房梁下,散发出暖黄色的、仿佛被时光浸润过的柔和光晕,勉强驱散了角落的黑暗。
光线流淌过满屋的纸扎人偶,有眉眼低垂的金童玉女,有膘肥体壮的纸马,有堆成小山的金山银山,还有各式花圈和轿子。
空气里混杂着陈年纸张特有的微霉气息、矿物朱砂的凛冽,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用以安魂的檀香,形成一种独特而略带诡异的氛围。
晨芜像一滩软泥似的陷在铺子里唯一一张还算舒适的藤编摇椅里。
她穿着件领口都有些松懈的灰色旧T恤,下身是条宽大的亚麻裤,光着的一双脚丫百无聊赖地勾搭着人字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
但与她这副惫懒姿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双此刻亮得惊人的眸子。
她纤细却有力的手指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捻动着厚厚一沓簇新的百元钞票,那是刚从“铂宫公寓”那单棘手的活儿里结清的尾款。
薄唇微动,无声地计着数,只有最贴近才能听到那几乎含在嘴里的咕哝
“……八千七,八千八……啧,这帮有钱佬,尾款拖了三天,利息都够买几斤上好朱砂了。”
“啪!”
最后一枚纸钞归拢,被她带着点发泄意味地拍在旁边那张瘸腿小方桌上。
桌子不堪重负地晃悠着,连带桌上那个杯沿缺了个口子的粗瓷茶杯也发出“叮当”的脆响。
“老黄!”
她扬声喊道,嗓音里浸透了午夜的沙哑,却奇异地漾开一抹藏不住的得意。
“哎!来了来了,小姐!”
伴随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老黄从通往小厨房的布帘后探出身子,手里还攥着一块湿抹布,洗得发白的深蓝色粗布褂子前襟上,沾着几点不甚明显的面粉渍。
他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可那双嵌在皱纹里的眼睛,在昏黄灯下垂视时,却透着经年累月磨砺出的精明与通透。
“数清楚了?”
老黄搓着有些粗糙的手掌,凑近几步,目光热切地落在那一沓诱人的红色上。
“清楚了。”
晨芜将钞票像洗牌般熟练地垛齐,用指尖轻轻点了点
“加上之前咱勒紧裤腰带攒下的,买下这间铺面的钱……”
她略一停顿,伸出三根手指在老黄面前晃了晃
“就差这个数了。”
老黄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带了颤音:“三……三万?”
“美得你冒泡!”晨芜没好气地飞了个白眼,“三十万!就剩三十万了!铂宫这单够肥,抵得上平时吭哧吭哧忙活小半年的进账。”
老黄闻言,脸上的皱纹霎时如秋日菊花般绽放开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小姐!三十万块,再接两单像样的生意,这铺子可就是扎扎实实姓‘晨’了!看那个掉钱眼里的房东还能耍什么花样!”
“那是自然。”
晨芜得意地翘起嘴角,小心翼翼地将那沓承载着希望的钞票塞进一个印着“万年青饼干”字样的旧铁皮盒里,“咔哒”一声扣上老式的黄铜锁扣。
完成这桩大事,她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骨头,又软绵绵地瘫回摇椅,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视线扫过桌上另一个格格不入的、印着某奢侈品牌Logo的精美纸袋,那是她今天回来路上,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心血来潮走进商场专柜,被柜姐一顿忽悠后买的所谓“奢华修护”面膜,一盒的价格足够她买几十贴平常用的开架货。
“赚钱不花,留着下崽儿吗?”
她自嘲般地嘀咕一句,伸手将纸袋捞过来,略带粗暴地撕开了华丽的包装。
里面整齐排列着六片独立包装的面膜,银色的铝箔袋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无声地彰显着其不菲的身价。
她抽出一片,朝着老黄和角落里的阿玄扬了扬
“来来来,见者有份!今儿个老娘心情好,咱们也附庸风雅一回,敷个天价面膜庆祝庆祝!”
老黄盯着那精致得不像话的面膜袋,老脸皱成了苦瓜
“小姐,这……我这老脸,糙得跟砂纸似的,敷这金贵东西,不是牛嚼牡丹,白白糟践了吗?”
“哪儿那么多废话!”
晨芜已经利索地撕开包装,将里面那层浸透了精华液、滑不溜秋的面膜纸抖开,一股清冽的草本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我给纸人糊脸都舍得用好料,你这正儿八经的血肉之躯倒矫情上了?快点!阿玄,你也别想溜!”
角落里,一只通体漆黑如缎、唯有四爪雪白的大猫原本正蜷在柔软的垫子上假寐,闻言尖尖的耳朵警觉地竖起,琥珀色的猫眼懒洋洋地掀开一条缝。
“喵嗷?”
阿玄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带着浓浓不满的咕噜,蓬松的大尾巴烦躁地甩了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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