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时间仿佛凝滞,只有暗河永不停歇的流淌声和篝火偶尔的噼啪声提醒着云渺时间的流逝。她紧握着“弃”冰冷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苍白的面容,生怕那微弱的呼吸会突然停止。
拔箭后的几个时辰是最危险的。他发起了高热,身体滚烫,却不时打着寒颤,嘴唇干裂翕动,吐出模糊的呓语。这一次,不再是充满戾气的“杀”字,而是破碎的、带着孩童般无助的词语:
“母妃……别走……”
“冷……好冷……”
“为什么……丢下我……”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云渺心上。她不停地用浸了冷水的布巾擦拭他的额头和脖颈,试图为他降温,又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单薄的体温去驱散他那仿佛来自骨髓深处的寒意。
“我在……我在这里……”她在他耳边反复低语,不知他能否听见,只希望这声音能给他一丝慰藉,拉住他沉向深渊的神智。
或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或许是他顽强的生命力再次创造了奇迹,后半夜,他的高热竟缓缓退去,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陷入了更深沉的、修复身体的睡眠之中。
云渺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缓,巨大的疲惫感袭来,她靠坐在岩壁上,握着他的手,也沉沉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她猛地睁眼,发现“弃”已经醒了,正试图用未受伤的右臂支撑起身体,墨色的眸子在磷光苔藓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幽深。
“你别乱动!”云渺急忙上前扶住他,语气带着责备和后怕。
“弃”顺从地靠回岩壁,目光落在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不堪的脸上,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辛苦你了。”
云渺摇了摇头,鼻子有些发酸,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你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他依旧是这句话,但语气不再像之前那般淡漠,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他动了动左肩,剧痛让他眉头紧蹙,但他还是仔细感受了一下,“伤口……处理得不错。”
得到他这句近乎肯定的话,云渺多日来的担忧和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眼圈瞬间红了。
“弃”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似乎有些无措,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这里是哪里?”
云渺这才想起壁画的发现,连忙指向洞穴深处:“你看那边,岩壁上好像刻了东西!”
“弃”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当看到那些模糊的壁画和隐约的兽形图腾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掠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扶我过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云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挪到岩壁前。离得近了,壁画的内容更加清晰。虽然风化严重,但依然能辨认出一些场景:穿着古老服饰的人群在祭祀一个模糊的、盘绕的兽形雕像;还有一些描绘着开凿山体、建造工程的画面;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位于中心区域的壁画,描绘着一个头戴王冠、手持权杖的身影,站在高高的祭台上,下方是跪拜的臣民,而那个身影的腰间,赫然佩戴着一个与“弃”的玉佩极其相似的图腾!
“这是……”云渺心中骇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这里难道是……”
“是传说中的……‘先晋地宫’。”“弃”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仿佛触及禁忌的凝重,“晋国开国之主,烈武王萧破军,最初起兵和藏匿兵甲、积蓄力量的秘密据点。史书记载早已湮灭,没想到……竟然在这苍茫山绝地之下。”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幅佩戴图腾的王者壁画,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云渺注意到,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这块玉佩……”云渺从怀中取出那枚温润的玉佩,对比着壁画上的图腾,“难道就是……”
“是萧氏皇族直系血脉的传承信物,据说源自烈武王。”“弃”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持有此玉佩者,在皇室宗法上,拥有……特殊的地位和继承权。”
特殊的地位和继承权!云渺瞬间明白了这玉佩的分量,也明白了为何影卫要对他赶尽杀绝!他不仅仅是皇子,更是拥有合法继承权的、对某些人构成巨大威胁的皇子!
“你……”云渺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声音微颤,“你到底是……”
“弃”缓缓转过头,目光与她相对,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痛苦、嘲讽,以及一丝孤狼般的桀骜。“萧衍。”他终于吐出了这个被尘埃和鲜血掩埋的名字,“晋国七皇子,萧衍。”
萧衍。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云渺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她终于知道了他真正的名字,却也瞬间明白了他为何自称“弃”。一个被亲生父亲(或者兄弟)派出影卫追杀、弃如敝履的皇子,这个名字何其讽刺,又何其悲凉。
“那‘主上’是……”云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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