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承恩 第8章 破军遗泽

石室内，空气仿佛都因那几卷羊皮卷和玄黑令牌而变得沉重。萧衍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快速而仔细地翻阅着那些用古老文字书写的卷册，眼神锐利如鹰。

云渺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她看着萧衍专注的侧脸，那上面不再是之前濒死的苍白与脆弱，而是笼罩着一层冰冷的、近乎锐利的光芒。复仇的火焰在他眼底燃烧，却也让他看起来更加……遥不可及。

她心中五味杂陈。为他获得生机而庆幸，却也隐隐感到一丝不安。那个在绝境中与她相互依偎、偶尔流露出脆弱的“弃”似乎正在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晋国七皇子萧衍，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手握隐秘力量的复仇者。

“找到了。”萧衍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抽出一张绘制着复杂路线的羊皮地图，手指点向其中一个标记着特殊符号的位置。“这里，有一条密道，直通苍茫山外，位于晋国与边境的交界处。”

他的目光又扫过另外几卷记载着人员名单和联络方式的羊皮卷，最终落在那块“破”字令牌上。“‘破军营’……烈武王麾下最神秘的一支力量，专职暗杀、情报与特殊任务。武王建国后，明面上解散，实则转入地下，由历代持有‘破’字令者掌控。”

他抬起眼，看向云渺，眼神复杂：“据卷宗记载，最后一代破军营的联络点，就在边境重镇‘黑水城’。”

黑水城！那是离开苍茫山后，通往晋国内陆的必经之路，也是龙蛇混杂、各方势力交织的危险之地。

“这支力量……三百年过去了，还会效忠一块令牌吗？”云渺忍不住问道。岁月变迁，忠诚能否历经时光而不腐？

“不知道。”萧衍的回答很干脆，他将羊皮卷和令牌小心收起，贴身放好，动作间牵扯到伤口，让他眉头微蹙，但他毫不在意，“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总比困死在这里，或者出去面对影卫和地龙蝰强。”

他站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脊背挺得笔直，那属于皇子的矜贵与气势，在获得希望后，重新回到了他身上。“我们得尽快离开。我的伤势需要更好的药物治疗，这里也不安全。”

云渺点头，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两人仔细检查了这间石室，除了来时的路，并未发现其他明显的出口。希望似乎又回到了那条密道。

凭借记忆和地图的指引，萧衍带着云渺沿着暗河向上游方向行进。地底通道错综复杂，若无地图，根本寸步难行。途中，他们甚至经过了一些巨大的、早已废弃的兵械库和营房遗迹，依稀能想象出当年烈武王在此积蓄力量的壮观场景。

行进了约莫大半天，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还有隐约的风声。两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光亮尽头是一个被藤蔓遮蔽的洞口，拨开藤蔓，久违的天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们终于走出了地宫！

外面是一片陌生的山岭，地势险峻，但显然已经离开了苍茫山最核心的绝地区域。空气清新，带着草木的气息，再也没有那甜腻的瘴气和腐朽的味道。

“这里应该是苍茫山的东北麓，靠近黑水城方向。”萧衍辨认了一下方位，语气肯定。

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云渺心头，但很快就被现实的严峻冲淡。萧衍伤势严重，需要休养和药物治疗；他们身无分文，衣衫褴褛；更重要的是，黑水城情况不明，破军营是否还存在、是否可靠，都是未知数。

“我们需要伪装，也需要弄些钱和衣物。”云渺看着萧衍身上破烂染血的衣物，担忧地说。

萧衍目光扫过四周，最后定格在不远处山脚下隐约可见的炊烟。“山下应该有村落。我们小心些，或许能换到需要的东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云渺，忽然伸手，将自己本就破烂的外袍撕扯得更凌乱些，又抓了一把泥土，抹在脸上和露出的皮肤上。原本那份过于出众的容貌和气质，被狼狈和污垢巧妙地掩盖了大半。

“你也一样。”他对云渺说道，眼神平静，“从现在起，我们是遭遇山匪，侥幸逃生的落难兄妹。”

云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皇子与郡主的身份太过敏感，绝不能暴露。她学着他的样子，弄乱头发，抹黑脸颊，将那份属于郡主的清丽隐藏在污垢之下。

两人互相看了看，此刻的他们，与寻常逃难的流民并无二致。

他们小心翼翼地朝着炊烟的方向走去。那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看起来十分贫瘠。村口有几个玩耍的孩童，看到他们这两个陌生的“乞丐”，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萧衍压下身体的不适，上前用带着口音的、粗哑的声音向一个看起来像是村长的老者求助，声称他们兄妹被山匪劫掠，好不容易逃出来，想讨点吃的，并用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云渺头上那根材质普通、但做工尚可的木簪（她之前藏得好，未被匪徒搜走）——换些旧衣物和伤药。

老者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尤其是萧衍胸前隐隐渗出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山匪肆虐是常事，他并未过多怀疑。最终，他用两套打着补丁但干净的粗布衣服、一些干粮和村里土郎中用剩的、效果普通的金疮药，换走了那根木簪。

在村民好奇又略带疏离的目光中，两人换好衣服，拿了东西，匆匆离开了村子，重新隐入山林。

找到一处隐蔽的溪流边，云渺立刻为萧衍重新清洗伤口，换上新的（虽然是粗布）绷带，敷上金疮药。萧衍靠坐在树下，闭目养神，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抹死气已经消散。

“接下来怎么办？”云渺处理完伤口，坐在他身边，低声问道。黑水城就在前方，但每一步都充满未知。

萧衍睁开眼，望向黑水城的方向，目光深沉如夜。“先去黑水城。找到卷宗上记载的联络点——‘徐氏铁匠铺’。”

他顿了顿，看向云渺，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黑水城是边境第一道关卡，盘查必然严密。我们的身份，绝不能泄露分毫。”

云渺看着他眼中那份属于猎食者的冷静与警惕，点了点头。她知道，从走出地宫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踏入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棋局。而萧衍，不再是需要她保护的少年“弃”，而是执棋的皇子。

她握紧了怀中那枚依旧温润的玉佩，感受着它带来的沉重分量。这块玉佩，连同那个“墨韵斋”的承诺，是他们最后的底牌吗？

前途未卜，杀机四伏。黑水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