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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西厢花厅内，气氛确实算不上轻松。
沈林没有坐主位，而是与裴琰三人分坐两侧，姿态不卑不亢。
他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因赶路而干涩的嗓子，才缓缓开口：
“三位都是人中龙凤，能看得上我家六妹，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沈家的荣幸。”
他开场先定了调子，是谦逊，也是提醒——沈家虽是小户，但女儿金贵。
裴琰正色道：“大哥言重。能得陛下赐婚，是裴琰之幸。”
谢君衍含笑：“缘分使然，亦是君衍心之所向。”
韩少陵连忙点头：“对对！是我高攀了宁玉！”
沈林看了韩少陵一眼，眼神温和了些，继续道：
“客套话不多说。我赶回来，是想以六妹兄长的身份，跟三位聊几句实在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第一，六妹是我们沈家从小疼到大的。
她性子……有时候跳脱，有时候又懒洋洋的，没什么大志向，就想过点安生清闲日子。
她以前身子弱，这两年好不容易养好了些，但底子终究不算顶结实。所以——”
沈林的目光变得锐利：“无论将来如何，三位务必要把她身子放在第一位。
不能让她劳心，不能让她受累，更不能……让她受气。这话可能不中听，但请三位体谅我一个做哥哥的心。”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护短到不讲理。但沈林的表情极其认真，显然这是他最在意的事。
裴琰率先回应，声音沉稳有力：“裴琰在此承诺，必竭尽所能，护宁玉周全康健，不使她为琐事烦忧。”
谢君衍收敛了笑意，语气郑重：“大哥放心，玉儿的安康，于我重于性命。我的医术，首先便是为她调养。”
韩少陵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拍着胸脯：
“大哥！我韩少陵对天发誓！以后宁玉说东我绝不往西！谁要是让宁玉不高兴了，我……我第一个不答应！累着气着？那绝对不行！”
沈林对三人的表态似乎还算满意，点了点头，示意韩少陵坐下。
“第二，”
沈林语气缓和了些，“六妹年纪还小，心思单纯。你们三位……家世、经历、见识，都远非她能比。
日后相处，难免有磕碰。我这做哥哥的，只希望三位能多让着她些，多包容些。
她若有什么做得不妥、想得不周的地方，三位看在她是你们未来妻主的份上，耐心些，慢慢教，别跟她计较，更别……用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去算计她。”
这话就说得更直白了，几乎是指着鼻子说“你们别欺负我妹妹单纯”。
裴琰神色不变：“大哥教诲，裴琰铭记。夫妻相处，贵在坦诚，裴琰必以诚相待。”
谢君衍眸光微闪，笑容依旧温和：“大哥过虑了。玉儿灵慧通透，何需算计？唯有真心换真心罢了。”
韩少陵则有些茫然：“算计？为啥要算计宁玉？我对她好还来不及呢！”
沈林看了韩少陵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这愣小子……倒让人放心些。
“第三，”
沈林声音压低了些，带上了一丝难以启齿的尴尬，但很快被坚定取代，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六妹刚及笄，身子骨……还在长。这婚事，既然陛下定了，我们沈家认。该走的礼数，该办的事，我们一样不少。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事……不急在一时。总要等玉姐儿身子骨更结实些，年纪也再大些才好。
这话可能不该我这个做哥哥的说，但爹娘脸皮薄，有些话不好开口。
我这个做大哥的，必须把这话摆在前头。三位若是真心为六妹好，想来也能理解。”
这话说得委婉，但在场都是聪明人，瞬间明白了意思——圆房之事，暂缓！
花厅内瞬间落针可闻。
这个话题，在这个时代，由一个出嫁的兄长对妹妹未来的三位夫郎提出，着实有些惊世骇俗，甚至可以说是“逾矩”。
但沈林就这么直挺挺地说了出来，目光坦荡，甚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他在用这种方式，为他从小爱护的妹妹，争取最重要的缓冲时间。
裴琰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薄红，但他依旧维持着镇定，垂眸道：
“大哥爱护妹妹之心，裴琰感佩。此事……一切以宁玉身子为重，裴琰并无异议。”
谢君衍脸上的笑容淡去，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直视着沈林：
“大哥拳拳爱护之心，君衍明白。此事，听凭玉儿意愿和她身体状况而定。我谢君衍在此保证，绝不会在此事上，让玉儿有半分不适或勉强。”
韩少陵的脸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他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
“我、我都听宁玉的！她……她说啥时候就啥时候！我、我反正不急！”
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说完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
沈林看着三人的反应，紧绷的肩膀终于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这话大胆，甚至可能得罪人，但为了六妹，他必须说。
“多谢三位体谅。”
沈林站起身，对着三人，郑重地行了一礼，
“六妹以后，就拜托三位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没别的本事，只盼着她平安喜乐。
若有朝一日……当然，我希望没有那一日……若是六妹在三位那里受了委屈，我沈林虽是个粗人，也定会为她讨个说法。”
这话软中带硬，是一个兄长最直白的底线。
裴琰三人皆起身还礼，神色肃然。
“大哥放心。”裴琰道。
“必不负所托。”谢君衍承诺。
“绝对不会！”韩少陵保证。
花厅内的这场私下谈话，就此结束。
没有剑拔弩张，却比任何公开的训话都更具分量。沈林用他最朴实直接的方式，为沈宁玉划下了一道护城河。
当沈宁玉在饭厅心不在焉地吃完早膳，溜达到回廊下，正好看到大哥沈林和裴琰三人从西厢花厅走出来。
四人的神色都有些严肃，但气氛似乎并不僵硬。大哥沈林对她点了点头，眼神温和。
裴琰看向她时，目光深沉中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
谢君衍则恢复了那副慵懒含笑的模样，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格外柔软。
韩少陵……韩少陵一对上她的视线，脸“唰”地又红了，眼神飘忽，不敢直视。
沈宁玉满心好奇，凑到沈林身边，小声问：
“大哥，你们都说什么了？”
沈林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男人之间聊聊。你呀，别瞎操心。以后……好好过日子。”
他没有多说，但眼神里的关怀让沈宁玉鼻子一酸。
她知道，大哥一定是为了她，说了很多不容易的话。
这时，母亲沈秀身边的下人过来，轻声对沈宁玉道：
“县主，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谢家族叔和裴大人带来的管事，还有韩将军的亲随，都递了话，想尽快商议婚期的事。
夫人问您，什么时候方便，大家一起坐下来谈谈？”
沈宁玉：“……”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她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三个男人，再看看身边温和坚定的大哥，心里叹了口气，又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那就……”
她深吸一口气，“明天吧。明天上午，正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