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遗梦归 第44章 长安旧事（一）

如今淼淼算是陈临渊此番重回此界后亲眼所见的第一只化形兽族，陈临渊自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研究的机会，好在对方对自己颇为敬重倒也十分配合。

唤出体内文心，陈临渊也如对赵铁山施展一般将梦境中世界的投影召唤出来，但是此时眼前的淼淼却并未感受到异常，想来应该是因为对方与巴蛇部族并无太多交集所致。

一念及此陈临渊倒是想到一种可能，随即尝试通过“史脉溯影”看能否将属于梦境世界中自己，也即是“渊”的身影投射出来。

刚一尝试，陈临渊便感觉体内的力量正以极其可怖的速度飞速消耗着，虽然暂时不明白其中缘由不过既然猜测可行那自然是要好好尝试一番的。

文心所化的太极图此刻正在缓缓运转，仿佛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一般，但是经过一番咬牙坚持终究还是将梦境中的自己具象出一丝雏形。

渊的雏形刚一显现果然如陈临渊猜想的那般，淼淼体内那供给化形的妖力与渊的虚影相互呼应。

此刻的陈临渊终于明白，为何一路走来无论是途经村镇还是往来行商，从他们口中虽听闻了无数妖鬼精怪的奇闻轶事，可从未曾听说过有兽族化形成人之类的传闻。

果然眼前的淼淼是独特的存在，她体内流转着的赋予其化形成人的妖力其本质并非来自于百年前这天地间突兀出现天地之灵，其根源却是自己所参悟出的古字“灵”。

想当初初见淼淼时对方失足坠入寒潭之中，当时自己正是用古字“灵”所化的灵网助其脱离险境，想必也就是在那时在对方体内留下一丝种子。

而古字“灵”却又与巴蛇逆鳞所炼制的法器关系颇深，这一来一回倒是创造出了如今淼淼这一独一无二的奇迹。

只是陈临渊心中暗自思索，自从当初离开幻境在蜀中助白蛇小白意识恢复时，发觉如今次方天地中增添的那类似天地之灵的奇异能量，如今在天地之中的浓度又是加深了些许。

以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久之后此方天地之间是否也会诞生与梦中世界一样的【巫】【妖】之类强悍存在呢？

如此想着，陈临渊倒是并未将淼淼冷落在旁，趁着思索的功夫倒是将一些自己当初在梦中对于天地之灵力量运用的领悟传授给对方，此举对于淼淼如今可能起不了太大作用，但是倘若真的存在天地之灵浓度急速激增的情形，到了那时淼淼才会真正明白今日自己机缘巧合获得的何等贵重的恩赐。

就在陈临渊借助淼淼研究的功夫，伙房紧闭的大门倒是打开了，伊言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从中走出，浓郁的香气迎面扑来。

“淼淼，临渊，修炼的事暂且先放一放，我们速速吃完准备返回长安城中吧，算算时间墨一应该快返程了。”

闻言陈临渊与淼淼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上前从盘中接过食物，伊言在厨艺上的天赋还是那般出众，食材虽然都是些素食，但是其滋味却是极佳，三人大快朵颐一番，陈临渊也是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

用完午膳陈临渊在院中等待片刻，伊言带着淼淼将酒楼暂时关闭后，很是乔装了一番的伊言和淼淼这才带着陈临渊离开此处，陈临渊心中疑惑确实没有出言询问，很快一行人便随着往来的商队来到金光门准备入城。

“司天监办事，前方速速闪开！”

中气十足的呼喊声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排队等待入城巡检的众多商队纷纷操纵车马让开了中间的道路。

身后不远处一阵喧闹之声传来，陈临渊好奇的向后望去，却见一群金吾卫正押送着一辆白布遮盖的巨大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前方盘坐着一名身着墨色官袍面容冷峻的青年，神色中倒是让陈临渊看到了几分故人的影子。

运转文心小心查探一番后并未从对方身上探查到墨一那独有的超凡之力的影子，陈临渊便不再关注这赶来的车队，只是心中默默将那独特的墨色官袍与“司天监”三个字记在心中。

陈临渊不知道的是，尽管自己已经刻意将气息隐藏，可依旧被那青年察觉到了一丝端倪，对方倒是并未理会只是嘴角浮现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作为大唐绝对精锐的金吾卫动作确实极快，很快那押运的队伍便消失在城门之中，重新恢复秩序的商队也是迅速通过巡检进入城门。

再次回到都城长安，陈临渊感觉眼前的西市却是不如初次见到的那般繁华，想必自己消失的这百年光景中发生了许多变化。

漫无目的的扫视着城内的一切，突然陈临渊被不远处的一处建筑吸引住了目光，那独特的设计便是当初令陈临渊印象极其深刻的八角巨楼。

当初初见八角巨楼之时，陈临渊才处于刚踏入修行的门槛的【校书】境，当初陈临渊就隐约察觉到眼前的这栋建筑似乎并非只是容纳异族商队那么简单。

当初本能施展小说家解析之能的他还险些被其中蕴藏的不知名力量击伤，可如今正式踏入【修撰】境的他却是今非昔比，眼前这八角巨楼之中蕴藏的秘密终于是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在外人眼中八角巨楼仍然是那栋高耸入云汇集着诸多异族文化的宏伟建筑，可在陈临渊文心积聚力量的双目之中却看到了有些惊悚的另一幕场景。

却见那八条代表着不同文明的各色长廊此时便如同一条条蛟龙一般不断挣扎，而向中心望去那座座宏伟无比的巨楼却如同枷锁一般将这八条蛟龙死死束缚在原地，一股股无形的力量正不断地顺着巨塔向着某个位置输送着掠夺来的力量。

这股力量陈临渊自不陌生，这分明是龙脉之力！

以陈临渊如今【修撰】境的强大修为仅仅是解析了片刻便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本能的伸手擦拭陈临渊发觉眼角竟是已经溢出了鲜血。

好大的手笔，好深的算计。

陈临渊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作为西域诸族商会聚集的八角巨楼，是整个西市最核心的所在，其真实目的竟是借助通商的名义在不断榨取其文明之中所蕴含的龙脉之力。

如今的陈临渊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初次下山的懵懂少年，他心里无比清楚对于一个文明而言，龙脉之力所代表的含义。

这是一个文明延续的根本，是一个族群发展的根源。

陈临渊此刻虽然仍未搞清楚自己偶然间进入巴蛇幻境之后此方世界究竟经历了哪些变化，但是他很清楚眼前八角巨楼之中的谋算可与这种变化毫无关联。

毕竟，百年前他初次进入长安时，这栋八角巨楼的谋算便已经开始了。

这一刻起，陈临渊心中对于脚下的这座作为大唐都城的长安城切切实实的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敬畏，这种敬畏并非大唐属民对于大唐都城的敬畏，而是另一种令人有些胆寒的意味掺杂其中。

悄然收回解析之力，仔细将眼角的血痕擦拭干净，在伊言与淼淼不解的眼神中陈临渊拉着二人迅速朝着天工坊的方向行去。

三人迅速离去的背影，被八角巨楼高层处一道黑衣包裹住容貌的身影看在眼中，而这些却是陈临渊此时并不知晓的。

站立在宽广依旧的朱雀大街上，望着络绎不绝的人流，此刻陈临渊心中的寒意才消散了几分，此时的他心中对于即将重遇故人的期待已经被方才那惊悚的一幕冲淡了许多。

“临渊你方才走那么急作甚？我还说要进八角楼采买一些香料食材的。”

见陈临渊终于停下了脚步，伊言不解的询问道，虽然同样具备超凡之力可毕竟他无法看到陈临渊眼中那八角巨楼真实的模样。

陈临渊嘴巴微张，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念头一转将话题转移了去。

“先不说这个，我刚才就想问你，怎么你和淼淼入一次长安城还要这么彻底的打扮一番？难不成是得罪了什么朝中权贵不成？”

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话题的玩笑话，却不想听闻此言的伊言竟是眼神复杂的点了点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眼看并没有可疑的身影后，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你不在的这些年，整个天下经历了许多变故，有时候难免被乱入其中。我和淼淼前些年因为一些原因被卷入了前朝的一些纷争之中……”

伊言没有继续讲下去，不过陈临渊从他身旁淼淼的神态之中稍微猜出了些眉目。

淼淼这活泼的性子，自进城以后一直沉默不语，起初陈临渊还以为淼淼这是出于原本猫的天性使然，可是回想起路上只言片语间关于前朝皇帝“妖后”的称呼后，结合方才伊言所说的话语，显然这纷争与淼淼猫妖的身份有些关联。

虽说成功转移了话题，不过此时三人却是都没了闲逛的心思，气氛有些沉默的随着人流向东市天工坊的方向走去，如今的陈临渊已经有些不敢望向太极宫的方向了，生怕被那龙气化形的巨龙看出了端倪。

天工坊距离朱雀大街的距离并不远，当三人来到附近时平常门可罗雀的天工坊今日却是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方才在金光门外遇见的那一队此刻正在将车上白布覆盖的物事卸下车来，周遭凑热闹的百姓正是好奇这其中到底是何奇物。

陈临渊对于这需要整队金吾卫护送的物事自然也是有些好奇的，可是如今却是不敢再贸然动用【修撰】境的解析之能。

他不知道的是，这用来遮盖车中物事的白布是由天工坊内高人专门制成用来隐匿行踪阻隔气息的，莫说陈临渊如今并未动用解析之能，就算他真的施展出来恐怕也未必能看破。

眼看着金吾卫将整车运入天工坊之中后这才向着皇城方向离去，凑热闹的众多百姓也是各自散去，这时伊言才带着陈临渊悄然向着天工坊侧门的方向行去。

熟练的递交了一张印着天工坊徽记的令牌后，陈临渊三人便从这隐秘的小道进入天工坊之中。

重回天工坊，看着周遭与百年前相差无几的陈设布置，陈临渊此刻才算是从方才的异常情绪之中摆脱出来。

顺着记忆中天工坊内布置“遮天隐”的位置行去，陈临渊倒是没有如初次前来那般施展解析之能去勘破，而是伸出右手指尖触碰到那一层薄如蝉翼的禁制。

指尖触碰之下，眼前的画面瞬间变幻，一座由无数机关组成了堡垒般的阁楼出现在三人面前！

先前金吾卫运送过来的那被白布包裹着的车辆此刻已经被装卸在正厅的平台之上，先前陈临渊见过的那名气质与墨一有几分相像的冷峻青年此刻正站立在车辆旁，眼看便是揭开那白布。

“先祖的两位故人今日来访，小子提前准备好迎客的礼物便拿这刚抓回来异兽请二位大人指点一二吧。”

言罢冷峻青年也不等陈临渊与伊言的回复，当即探手将覆盖在车上的白布掀起，随着白布被揭开，无比磅礴的能量瞬间将天工坊大堂填满，却见那白布之下的竟是一个由不知名金属材质打造的囚笼，栅栏之上电光闪动却是不带一丝灵力之类的超凡气息，似乎只是单纯的机关造物。

而其中囚禁着的便是冷峻青年口中的异兽，这是一只人身鱼尾的异种，那异种竟是一副人族青年模样，看面相竟是颇为俊俏，可如今那张俊俏的面孔之上却满是挣扎与痛苦。

空气之中弥散着的能量陈临渊无比熟悉，正是梦中世界中能够帮助人族、妖族突破血脉桎梏的天地之灵。

陈临渊默然不语，而伊言与淼淼却是看着笼中挣扎的异种心中生出几分不忍。然而他们终究不是天工坊成员此刻却是不便说出什么言语。

然而就在此时，天工坊内一名年轻的学徒样子的少年眉宇间同样带着不忍，他却是向着笼子靠近了几步似乎是想安慰对方。

就当少年即将靠近囚笼正欲伸手示好的瞬间，却见那异种瞳孔中闪烁着一丝奸计得逞的精芒，原本面孔之上痛苦挣扎瞬间消失，对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张开血盆大口，原本与人族一般无二的嘴角却是咧到耳前，其内密密麻麻遍布着无数尖牙，此刻正一脸狰狞的冲着面前的少年张口咬下！

“退下！”“引！”

两道不同的声音传出，原本电弧闪动的囚笼此刻在冷峻青年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径直向内收缩，却是将那异种已经弹出栅栏的头颅生生拉了回来。

而后者正是陈临渊瞬间施展古字“引”，体内力量化作一道有生命的绳索将少年向后拖拽。

如此，才避免了眼前一场惨剧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