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遗梦归 第42章 物是人非（中）

听赵铁山的问话陈临渊先是一愣，随后心中竟是生出了几分惭愧。毕竟当初自己离开的仓促，走之前却是没有问巴蛇询问“转灵秘法”的解决方案。

不过如今赵铁山看起来既然已经掌握了类似【巫】的力量，那么说不定自己可以利用新获得的“史脉溯影”找到解决之道。

“赵大哥，你继续向方才那般释放自身气息，我来尝试一番。”

赵铁山闻言当即催动体内灵力，仿佛是为了让陈临渊观看一般，特意将提升力量的过程放缓，果然这一次陈临渊从中看到了不少上次未曾发现的细节。

当赵铁山调动自身灵力之时，陈临渊能明显感知到无数的力量从天地之间向对方身上汇集，天空之中逸散的光点竟是与梦境中的世界有几分相似。

而更多的力量却是源自地脉之中向上升腾的金黄色气劲，陈临渊分明从中听到了一丝隐藏极深的龙吟之声，想必这定然是墨一曾经提到的龙脉之气。

爆炸性的力量在赵铁山的身躯之上流转，终于陈临渊从中看到了小白蛇样貌的图腾虚影显现。

就是现在！

陈临渊迅速唤出体内化形太极图的文心，有了先前施展的经验此刻与之共鸣速度又是提升了不少，“史脉溯影”的力量瞬间便将二人所在的这片狭小的空间笼罩。

那百年梦境之中的诸多幻影瞬间具现在现实之中，就在赵铁山身侧一个同样魁梧的壮汉身影显现成型，肩膀上盘踞着一条白色小蛇，不是巴又是谁？

与上次施展相比，此次“史脉溯影”所笼罩的范围更小，再加上如今地脉之中的龙气被赵铁山所引动，此刻的陈临渊竟可以操纵其中一部分不属于这方世界的【巫】【妖】的力量。

在陈临渊的控制之下，那属于巴的身影逐渐与眼前的赵铁山重合，坐落在其肩上的属于过去巴蛇蛇眸之中寒光一闪竟是从体内分离出一丝逸散的力量向着赵铁山身上小白蛇的图腾虚影中灌注。

在陈临渊也无法感知的隐秘角落，那枚穿越梦境归来的逆鳞之中残留的一丝气息也随着力量一并灌注于白蛇图腾之中。

经过投影力量的滋养，原本还是模糊虚影的白蛇图腾，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般栩栩如生起来。

陈临渊与赵铁山此刻都能够从中隐约感知到此刻的白蛇图腾似乎拥有了一丝属于自己的意识。

就当二人准备呼唤小白的时候，却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之中突然变得阴云密布，陈临渊与赵铁山都能感觉到天穹之上一股玄妙莫测的气机同时将二人所笼罩，似是某种未知的存在在窥视一般。

感受到那气机之中蕴含的力量，赵铁山本欲让陈临渊停止施法，可一想到那段遗失的记忆中小白蛇为了他硬撼天地之威的身影，口中却是发不出声音来。

然而莫说是赵铁山并未出言制止，哪怕对方开口此刻的陈临渊也断然不会因为未知的威胁放弃。

要知道白蛇小白与赵铁山一样，是他出山以后最早认识的朋友，再加上梦境之中百年经历此刻既然有机会让对方恢复意识，陈临渊无论如何都是要努力尝试一番的。

没有理会那强大气机的威胁，陈临渊依旧维持着“史脉溯影”的施展，然而这一举动无疑是对未知存在的挑衅。

轰隆一声巨响，却见一道无比粗壮的闪电朝着下方的两人径直劈落，那雷霆之中蕴含着的煌煌天威竟是生生将陈临渊已然化形成功的文心直接劈散。

二人所在的木屋此刻怦然炸裂，强大的威力将二人击飞出去，巴的投影与小白的图腾虚影直接消散在了空中。

终究，还是未能顺利将小白的意识唤醒。

天威浩荡不可侵犯，饶是以陈临渊与赵铁山那久经灵力滋养的强大**此刻也是难以承受，此刻都是被那庞大的力道震得咳血连连。

尤其是陈临渊，被天雷劈散的文心所化的太极图并非原先具现出的虚影，那如同自身一部分器官的太极图此刻虽已在体内重新凝聚，可若想再度施展恐怕还要调养许久。

陈临渊面露不甘的望向已经站起身来的赵铁山，心中只有黯然。

此番虽然未能将小白的意识重新唤醒，但也绝非无用功，原先在耳中时有时无的呢喃，此刻变得更加清晰了几分。

拍了拍陈临渊的肩膀，赵铁山面色之中带着难掩的愧疚。

“到此为止吧，临渊。如今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

将天雷造成的残局收拾干净之后，陈临渊与赵铁山今夜只能在院中度过。

静谧的月光笼罩着大地，空气之中那隐约的烧灼气息也在慢慢散去，默契的将关于小白的话题暂且放下，赵铁山向陈临渊道出在他失踪的百年时光中外界发生的种种变化。

当初在陈临渊离开不久，继续着山中猎户日常的赵铁山某一次进山狩猎之时，突然发觉似乎山中的猎物发生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原先能够顺利狩猎的陷阱竟是一处都未被激活，好像所有的野兽都变得聪慧起来，它们学会了主动避开陷阱，甚至在某一次追猎途中，赵铁山竟然遭遇了几头野猪的埋伏。

若非因为小白的原因赵铁山自己掌握了类似【巫】的超凡之力，凭借着强悍无比的身体素质这才顺利从山林之中逃离。

起初赵铁山还以为这只是蜀中这一片山林之中因为某些原因导致的异常，毕竟当初陈临渊等人前来似乎就是为了进山调查某种异象。

可是当他与集市之中行商交流时才得知，这份奇异的变化并非仅在蜀中，在其他地区的野兽似乎也发生了类似的变化。

更令他不解的是，当初说到这里的时候，商队中的行商对于他的问题似乎感觉到了疑惑。

在对方的口中似乎并不存在变化一说，好像野兽本就应当是这般具备极高的智慧。

直到过了许久，伊言找到了他，从对方口中这才得知了陈临渊消失的消息，二人交谈一番之后，伊言留下了地络司的堪舆图，其上标注了陈临渊当初消失的位置。

伊言决定回到长安去寻找墨一看能否借助地络司的力量去找寻陈临渊的踪迹，而赵铁山则是留在蜀中，狩猎途中尝试能否找到线索。

赵铁山发现伊言与他一样都发现了野兽身上发生的异常，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可以感受到这种变化。

伊言离开后又过了许久，赵铁山发现自己**的力量似乎提升到了某个极限，随后体内诞生了某种神奇的力量。

赵铁山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停止了衰老，山中市集中许多经常交易的行商都已经渐渐老去而自己却一直维持着青壮的形象。

生性淳朴的赵铁山也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于是便开始小心隐藏自己的身份。

然而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某次市集交易时赵铁山被某位当初行商的子嗣认了出来，之后便时不时的出现觊觎长生之秘的人前来打他的主意。

赵铁山本可以放弃这里换一处居所生活，但是为了小白和陈临渊他还是留了下来。

至于脸上的伤疤，赵铁山不愿意多讲陈临渊便也没有追问。

“如今世道已经不再是你记忆中的样子了，具体的还是由你自行看看吧。”

百年时光中的遭遇似乎改变赵铁山许多，原本开朗健谈的汉子变得沉默了许多，粗略讲述了一番自身大致经历之后便不再多言。

陈临渊不禁感慨起当初离开幻境时巴蛇对他说的那句话。

次日清晨，陈临渊便与赵铁山告别独自踏上前往长安的旅途。

这次陈临渊并不准备搭乘驿馆的马车，其一是因为失踪百年本就对世俗之中的诸多规矩不甚熟悉的他不愿平添麻烦，更重要的是陈临渊想用自己的双脚亲自去见识一番百年光阴给这世间带来了哪些变化。

自此，在巴蜀前往长安的路上便多了一幕奇景——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郎并未背着任何行李在官道侧面独行。

偶有路过的行人或马车，陈临渊都会微笑的招呼并为对方让开道路。但是当对方邀请陈临渊一同上路之时，陈临渊都会礼貌拒绝。

沿途陈临渊偶尔也会在途经的驿站歇息片刻，他会与过往的行人客商闲聊，听一听对方经历的趣闻轶事。

陈临渊发觉这些故事中多数是关于一些妖鬼精怪的，而这些却是记忆中原本那个世界中不曾存在的。

而这些故事有的对方也是从别处听闻，有的则是亲身经历。根据那些亲身经历此事的人描述的情景，陈临渊心中生出一丝怪异之感。

他感觉比起赵铁山口中的野兽开智，这些故事中发生的倒更像是巴蛇世界当中的凶兽一般，只是不知道这方世界中人族当中是否会出现类似梦中世界之中那类似【巫】的存在。

陈临渊就这样一路独行，只要是途中路过的村庄小镇，他必然进去闲逛一番，听听当地人讲讲关于附近发生的故事。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陈临渊终于是确定了一个事实，如今这方世界比起自己离开时确实发生了许多改变。

他曾经试探性与很多老人交谈，偶尔有好说话的也会拿出村志之类的文献记录于他观看，但是其中完全没有关于自己失踪前那个世界的相关记载。

仿佛一切就在百年前的某天突然发生的一般，而对于发生的这些改变，他路途之中相遇过的这些人仿佛毫无察觉。

不，更准确的说，这种感觉更像是在百年前的某个时间点，此方世界的一切因为某种原因被全面覆盖了一般。

之所以说是“覆盖”，是因为若只是某种力量影响导致人们的认知被修改，虽然那也足够惊悚不过至少诸如书籍、石刻之类的文字记载会留下蛛丝马迹。

可如今连路途所经过的诸多村庄、小镇之中的文字记载之中也没有任何关于曾经记忆中的描述，尽管离奇可陈临渊也只能这般猜测。

甚至于若不是基于文心对于自己所属世界龙气的特殊感应，陈临渊都会怀疑自己离开巴蛇幻境之后是否来到了另一个如梦境中一般的世界。

对于这些，陈临渊心中毫无头绪只能继续前行，将一切暂时抛在脑后。

还有值得一提的是，说到如今的朝廷，陈临渊也只知道如今当朝皇帝陛下已经由当初的太宗皇帝变为了玄宗皇帝，但当他提及与朝廷相关的过去历史之时，每一个人都目露警惕的结束话题与自己保持着距离，似乎陈临渊提及的问题涉及到某些禁忌一般。

就这样向着记忆中长安城所在的方向，陈临渊继续独自丈量着脚下的这片天地。

如今陈临渊的身体素质经过诸般奇遇的加持之下早非当年的文弱书生，虽是徒步行走但只要偶尔走走夜路却是不比当初乘坐驿站的马车慢上多少。

不知不觉间，昔日与伊言相识的陈仓便已出现在眼前。

作为昔日西征的重镇之地，如今的陈仓却是显出出几分沧桑，看原本恢弘无比的城墙之上新增的斑驳，似乎不久之前这里也曾经经历过战火的洗礼。

陈临渊到达此处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但是陈仓市集之中仍旧如先前一般灯火通明，和城墙的风霜斑驳相比，这陈仓市集却是比原先还要更加繁华几分。

漫步在当年行走过的街道之上，陈临渊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百年时光消逝，却是不知原先与自己相熟的故人如今还能否重逢。

其实当从赵铁山口中听闻自己失踪百年的消息时陈临渊心中的复杂是他人所无法理解的。

倘若他真的只是进入巴蛇幻境之中单纯度过一日而离开后外界便是百年反倒还好，无非当是自己做了一场幻梦罢了。

可是陈临渊进入巴蛇幻境之中时，却是切切实实的通过祖灵祭坛经历了那无比精彩的百年时光，这下却真是让陈临渊无比撕裂。

这种撕裂所指的并非当初离开梦境之后肉身与百年灵魂之间的撕裂，毕竟肉身的痛苦还可以通过术法恢复。

不管陈临渊再如何成熟稳重，通过师门典籍之中增长过再多见闻，说到底他仍然不过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之所以选择徒步走完去长安城的这段路，诚然确实是存了亲身感受着世间百年的变迁，不过更多的恐怕还是逃避。

梦境之中的百年带给他的无非是灵魂与肉身的撕裂，陈临渊心中清楚那终究不过是一场梦，可离开巴蛇幻境之后知晓这世间竟在他一梦之间过去百年光阴。

那对于陈临渊而言，这现实与梦境到底哪个才是真实存在的呢？

更何况，还有哪些曾经交好的故人如今又有几人能熬过这百年光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