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遗梦归 第35章 百年一梦（二）

巨蛇将目光移向巴身后不远处的渊，目光带着警惕，它尝试利用心灵感应的天赋去窥探这个首次相遇的陌生人族。

令它不解的是，在对方心灵之中仿佛看到了一层层迷雾，它看不透眼前的年少的人族，但是凭借凶兽的感知令它意外的是。

眼前陌生的人族，身体素质虽说不如之前那奇怪的人族，但是竟然也相差不多，而且它能敏锐的发觉眼前的两名人族身上的气味来源一致，想必应该是族人。

感受到威胁的巨蛇双目之中恢复了敌意，蛇信轻吐巨大的獠牙闪动着寒芒。

“你带着族人再次前来这里，是终于失去了耐心，准备用武力强行奴役我的族群么？”

巨蛇的声音再度自两人心中响起，随即摆出战斗的姿态作势便要向着刚放下防备的巴冲去。

此时的巴动了，却不是巨蛇预想中的挥拳反击，他竟然径直盘膝坐在了地上，甚至还将后背暴露在巨蛇的面前。

巴的突然举动令巨蛇的攻势顿在原地，它想不明白眼前这个强大的人族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但是骨子里的骄傲还是令它制止偷袭的行为。

巨蛇一族天生便具备心灵感应的能力，具备灵智的它们心中其实一直不认可自己也属于那些野蛮残暴的凶兽，而这种族群特有的优越感也给了巴继续开口的机会。

巴仍然保持着背对盘膝的姿态，微微扭头对着巨蛇开口道：

“我们和你们一样虽然种族不同，但是都属于生灵。我能接受为了生存去狩猎，但是我不能接受我的族人，我族人的后裔永世一直沉沦在战火之中。”

“我不清楚你到底曾经遭遇过什么，但是我也是一个部族的首领，我大概能明白你对我警惕的原因。”

“我不能保证我往后的族人都会拥有和我一样的思想，但是我想试试能不能走出一条不用厮杀的道路。”

“这是我的族人，渊。他是第一个与我拥有类似思想的族人，我也相信在未来，他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说到这里，巴扭头看向渊，双目之中光芒闪动带着像昨夜篝火旁一样的灼热。

“渊，我的族人。”

“告诉我，你是否也认为这世间不该只有厮杀与战火？”

“告诉我，你是否也认为我们可以尝试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告诉我，你是否也认为我们的族人可以尝试与异族成为朋友，在这条新开辟的道路中一起前进？”

突如其来的一连串问题令渊有些措手不及，此刻巴双目紧紧的注视着自己，不远处的巨蛇也在紧紧的注视着自己。

渊此刻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源自记忆中的一幕幕场景不断浮现，没有人知道如今的他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仍在迷茫，仓促间又如何能回答巴的提问。

沉默在山谷之中回荡着，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渊的答案，突然在一个瞬间渊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令他感到无比熟悉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不知名材料制成褂子的粗犷汉子，渊脑海中并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忆，但是当他仔细回想时，那名粗犷汉子的肩头出现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

这一幕不知来由的画面让渊心中有了答案，他双目之中迷茫散尽，目光坚定的与眼前一人一蛇对视。

“是的！我相信！这世间不应该只有厮杀与战火！人族与异族一定可以成为朋友！我们应该一起尝试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将沉默驱散，双目之间的坚定令巴面色的严肃融化。

爽朗的笑声传遍山谷之中，巴缓缓站起身来，转身直面巨蛇。

此刻的巴心中无比确信自己的选择，而且此刻的他并非孤身一人行走在这条从未有人尝试过的道路上，巴平静的注视着方才差点攻击到自己的巨蛇，缓缓伸出右手。

“现在，告诉我。你的回答呢？”

“你是否愿意带着族人与我一同尝试这条新的道路呢？”

巨蛇将方才张开的血盆大口缓缓闭合，目光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尽管短暂但是方才少年心中浮现的画面同样深深烙印在它的脑海之中，虽然不解为何眼前的少年内心为何遍布迷雾，但是那幕画面出现时心中的波动确实无比真实。

沉默许久，巨蛇最终还是跟随内心的指引做出了选择。

微微低下那巨大的头颅，冰冷的鳞片与巴温热的掌心轻轻触碰。

这一刻，分属人族兽族的两个异类族群首次握手言和，没人知道他们会走出怎样不同的路。

就在这一刻，山谷周遭的迷雾突然向着众人所在的方向汇聚，巨蛇与渊都敏锐的感知到这般变故的源头正是眼前的巴。

却见巴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整个人缓缓悬浮起来，周遭的迷雾以他为中心汇聚仿佛漩涡一般。

巴的身上突然涌现出一股股强大的气息，这气息仿佛与天地发生着共鸣一般。

天空之上也是异象突起，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电闪雷鸣，雷云在天空之中积蓄着某种神秘莫测的威能。

此刻巨蛇反应最快，当即向远处快速爬行遁去，与此同时也不忘用尾巴将呆立当场的人族少年一并带上。

就在巨蛇刚刚脱离雷云笼罩的范围之时，感受到这一切的巴暴喝一声，运起全身力量向着天空一拳轰出。

同一瞬间，雷云之中的积蓄已然完成，一道无比粗壮的电光径直劈落。

“轰——”

一声沉闷的炸响以山谷为中心向着四周传递出去，附近山林之中的弱小凶兽有的甚至当场便被吓的魂飞魄散，声音传递范围极大，就连他们部族之中也能听到山林深处传来的巨大声响。

山林之外，昨日部落遇袭之处。

巨响从山林之中传递开来，很快便传出了山林覆盖的范围。

昨日埋伏他们的人族部落其中一名首领听到这声响之后瞬间变了脸色，他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感受胸口塌陷处传来的痛楚。

他立刻制止了准备悄然潜入山林的队伍，指挥着部族众人转身就走，极速远离这方山林所在的区域。

作为以掠夺起家的部族，他们见识过太多人族的部落，无数先祖用血的教训留下的训诫，并非所有部族都可以招惹，其中着重提到的便是这一类。

“切勿招惹拥有【巫】的部落，因为【巫】绝不可敌！”

远在山林之中的巴并不知道，自己意外的突破竟然无意间为部族避开一场灭族的灾祸，可能这便是冥冥中天意给予他的恩赐吧。

……

山林深处，山谷之中。

雷光渐渐散去，周遭的迷雾也渐渐向着四周弥散开来。巨蛇与陈临渊许久才从雷光的致盲之中恢复过来。

视野恢复后看到的一幕令他们永生难忘，原本巴站立的位置出现一个深坑，坑底不断涌出的山泉很快便将深坑填满。

深坑之上悬浮着一道身影，此刻身上的兽皮褂子早在雷光洗礼之中消失无踪，强壮的**表面隐约闪烁着各色光华，有如烈火般的红芒，有雷光般的青白电光，有如水波般的幽光，光是肉眼看到便让人心中生不出对抗的念头。

这身影正是身为部落首领的巴，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仅凭肉身力量带领族人在这残酷的世道中挣扎求存的人族，此刻的祂便是活着的神只。

祂的一呼一吸间便有无数奇异的自然之力向祂汇集，在这一刻起没有任何存在可以阻挡祂开拓心中所想的道路。

渊目睹着巴由人族蜕变成为【巫】的这一幕，心中如掀起滔天巨浪一般，在他的眼中呼吸间向巴涌去的自然之力清晰可见，此刻的渊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也从中得到了什么一般，但是当他尝试探寻的时候依旧一无所获，一时之间竟有些失落。

比起怅然若失的渊，在一旁的巨蛇心中就没有这么平静了，它并非第一次见到巴，亲身经历了一步步变强的巴，心中本就带着一丝恐惧，如今目睹了对方在他眼前成为了其他凶兽口中人族的神明【巫】之后，它的心中已经被不安与惶恐包裹。

如今的巨蛇心中只期盼之前巴所言不虚，不然以如今巴的实力恐怕即使强行奴役它们，也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先前被巴击晕的群蛇早就在雷光的巨响之中惊醒，它们如今看向眼前在空中悬浮的人族眼中只有本能的恐惧，它们甚至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只能在原地颤抖不已。

从晋升的诸多感悟中回过神来，巴的身躯轻轻的落在湖面之上，此刻的祂无需任何技巧竟然就静静站立在湖面之上。

祂看出眼前巨蛇眼中的惶恐，微微一笑将周身自主逸散的强大威压尽数收回，重新走回巨蛇面前，还像方才那样缓缓的伸出右手，声音如先前一样爽朗温和：

“欢迎加入我的部落，从此以后我们都是‘巴’的一员。”

……

山林深处，原先巨蛇族群盘踞的山谷之中。

此时距离巴顺利蜕变成【巫】已经过去了数日，此刻的山谷之中已经彻底变了样，“巴”部族中人族正在齐心协力的在山中谷地上砍伐树木和野草，而“巴”部族中蛇类则配合着将砍伐好的巨木运送到指定的空地之中。

人蛇两族在双方族长的握手言和之下如今已经生出不少默契。

渊将眼前木屋墙壁最后一根巨木处理完毕后深呼一口气，短短的数日部族的变化竟然超过过往的十余年岁月。

渊永远无法忘记当初两个族群相遇时发生的那一幕。

巨蛇带领着蛇族之中成年的个体倾巢出动向着山林外层区域爬行而去，巴站立在为首的巨蛇头颅之上向着外界散发着属于【巫】的淡淡威压，这一路上惊扰的凶兽飞鸟之类四散逃窜。

当群蛇来到部族驻地之时，“巴”部族的族人纷纷目露绝望，部族内尚有一战之力壮年拿起武器准备拼命一波为族中孩童争取逃离的一线生机，就在这时飞上空中为队伍指引方向的巴缓缓落地。

族人们不可置信的听着巴讲述着人、兽两个部族即将组成全新的部族的决定之时，众人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古怪神色。

要知道，巴虽然作为部族首领但是祂年龄其实并不大，如今族中很多壮年都是看着巴长大的。

他们自然知道巴反复提到的走出一条全新道路的梦想，但是生活在这个世道之中没有人真正相信这种梦想。

包括已经发生在眼前的事实，他们依旧心中抱着怀疑的态度。

但是当巴在众人面前卸下对威压的收敛，感受到巴身上散发的强悍气息之后，族人们这才终于愿意相信，眼前年轻的族长自年少时就念叨着的梦想，想不到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巴部落并非与外界没有接触的闭塞部落，他们自然能看出眼前的年轻族长此刻已经蜕变成为有“人族活着的神只”之称的【巫】。

有了巨蛇部族的协助，巴部落当天便顺利抵达了深山之中的谷地，巴带着巨蛇在谷地上空仔细的勘察，一番研究之后才确定了山谷之中布局的设计。

就像巴起初和渊闲聊时说过的那样，在这片山谷之中，人族和蛇族可以生活在符合各自习性的区域互不影响。

蛇族可以协助人族进行一些原本需要数名壮年才能完成的体力活，而人族也可以借助工具去帮助蛇族采集许多先前不便采集的药材和物资。

在双方族长的精诚合作之下，就像方才看到新的巴部族很快就步入了正轨。

比起这些有件事是渊心中有些迷茫的，当说到巴成为【巫】这个话题的时候，巨蛇竟然有着自己的坚持。

原本巴蜕变成为【巫】时诞生的那片天然水潭，巴的计划是从中引出水源用于两族族人饮用，可这个提议刚一说出便被一旁的巨蛇严词拒绝。

对方带领蛇族连夜在人族与蛇族聚居地交界区域附近生生开凿出一片新的湖泊，也要坚决保留那片天然水潭。

巨蛇的理由是这里曾经诞生过天地赐福的神只，这里将是未来巴部落新的祖地，无论是巴部落中人族还是蛇族的强者陨落之时，他们都会安眠于此，以先祖的灵魂去庇护后世的族人。

渊格外不解的是当巨蛇说出这些的时候眼光总是时不时得扫向自己，当时还以为是因为嫌自己在如此神圣之地不够庄重的缘由。

在巨蛇的坚持之下，巴也只好配合着施展属于【巫】的力量将这片“祖灵之地”隐藏起来。

就这样巴部落的生活在两个部族的齐心协力之下逐渐步入正轨，他们按照计划在谷地中规划出了一片区域在其中驯养从外面捕猎回来用于充当肉食的野兽，同时还开辟出了一片田地用于培育可供两族食用的植株。

就在这期间两族之中也诞生出了各自的幼崽，在巴的见证下他们从小便成为了相互协作的伙伴。

一切仿佛都在向着巴最初期盼的那样发展着。

入夜时分，渊躺在白天新盖好的木屋顶部，仰望着天空。

这是为数不多山谷不被迷雾笼罩的时刻，望着星罗密布的夜空渊的心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忙碌的建设中渊顾不上去思考先前心中的迷惘，如今终于告一段落他这才来得及去探寻心中的诸多疑问。

渊之前就感受过，虽然记忆中的一幕幕都真实无比，但是渊始终感觉自己与眼前的部族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阻隔。

知晓灵蛇一族先天具备的天赋可以感应心灵，先前渊还特意找到巨蛇去请教，对方经过一番探查之后告知渊的内心深处始终被一层迷雾所覆盖。

但是渊总感觉巨蛇似乎隐藏了什么信息并未告知自己，于是便去找寻巴请求协助，起初巴也担心是否是当初遭遇埋伏时被对方部族【巫】的手段所影响，但是当巴动用那属于神明的力量探查一番之后，给出的竟是与巨蛇同样的回答。

“渊，我能感应到你并未收到什么诅咒之类的影响，但是巨蛇所说你内心深处确实存在着一处被迷雾笼罩的区域。我的力量告诉我这片迷雾只有靠你自己去驱散，任何人都没法用外力去帮你解决。”

说完这些巴就继续投入到部族的建设之中，渊并未留意到当时巴眼中闪过的一丝异样。

就在渊沉浸在夜空中发呆的时候，突然敏锐的听觉捕捉到隐约中传出一丝声响，那声音似乎是从山谷外远处传来的，类似巨蛇部落幼崽的嘶吼声。

随后渊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蛇部族聚居地中传出巨蛇愤怒的嘶吼声。

“是谁？胆敢伤害我的幼崽！”

天地间一阵剧烈的晃动，巨蛇庞大的躯体带着无边的怒意冲出山谷，听到动静的渊当即追逐着巨蛇的身影向山谷外冲去。

而比他们更快的，则是还在灵田中灌溉的巴。

只见巴瞬间解除平日里对自身威压的压制，纵身跃出山谷径直冲向山林之中的某个方向，自从成为【巫】之后，这还是巴第一次全力施展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