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遗梦归 第43章 物是人非（下）

先前与赵铁山交谈之时，对方提到了数十年前曾与伊言重逢过一回，当时对方也如他一般样貌丝毫未见衰老，却是不知是否与自己一样依靠自身超凡之力抵挡住岁月的侵袭。

对此陈临渊却是不敢妄加猜测，虽然离开前便知晓伊言也是掌握了超凡之力，可是那份力量是否如同自身灵力一般具备这种功效。

毕竟，在梦境之中陈临渊从不曾在其他部族中见过有【巫】掌握与伊言类似的力量。

如今终究是即将到达长安，陈临渊只能压下心中诸多烦恼，期望能够有机会与故人再度重逢吧。

忧思一起陈临渊倒是没了继续闲逛的性质，随意的整治了些吃食，便准备绕过陈仓继续向前行去。

……

天色渐明，大抵是因为邻近皇城的缘故，陈临渊明显能感受到空气之中蕴藏着淡淡的灵气，那正是此方世界特有的龙脉之气。

看着身前不远处已经开始出现往来的商旅车队，陈临渊这才放缓了步伐随着车流一起慢慢前进。

金光门还如同初见时那般璀璨，不过和陈仓一样陈临渊能从其上细节感受到那战火洗礼过的气息。

如今的金光门外比之前却是繁华了不少，似乎就在城门外不远处组成了一个新的市集，看样子似乎是专门为前来行商却未能赶上城门开启的商队预备的。

陈临渊并未跟随着车流一起进入长安城，却是脚步却是鬼使神差般向着当初伊言家在城外购置的宅院走去。

宅院修建的位置正好在金光门外不远处的山腰之上，如今新组成的市集却是已经将原先的小山囊括其中，随着记忆的步伐来到山腰。

眼前却哪还有记忆中的院墙存在，原先的宅院此刻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座不算奢华但却颇具韵味的酒楼。

已经百年时光过去了，又怎么会都如山中赵铁山的木屋一样一成不变。

如此想着陈临渊心中略带失望，不过还是想进入其中看看究竟。

酒楼内部装饰如外在的一样，看似平常细节处却总能带着一丝不凡，陈临渊在其中竟是看到许多极具当初东市天工坊风格的机关巧物。

陈临渊寻了处无人的桌子坐下，抬头打量起柜台前挂起的菜单，这一眼竟是愣住了。

牌子上写着的诸多菜式，其中竟然都是自己曾在伊言记录菜谱的本子上见过的，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这其中竟都是些素食。

就在陈临渊怀着疑惑准备唤来伙计点菜之时，却见眼前一花，一阵香风袭来。

一阵巨力袭来，陈临渊被人径直扑倒在地面，抬头一看却是一名样貌俏丽的少女撞在自己怀中，陈临渊哪里经历过这些，刚要开口却听见少女脆生生的声音传入耳中。

“临渊大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

酒楼后院之中，陈临渊轻轻揉着额头坐在椅子上，方才那名扑倒他的少女则静静地站立在他身旁，少女的眼角还能看到尚未擦拭干净的泪花。

“等等，你让我缓一缓。”陈临渊搓揉着太阳穴，努力接受着对方方才讲出的话：“你是说你是当初我们在水潭之中救出小白猫淼淼，而如今你在帮着伊言照看酒楼生意？”

自称淼淼的少女点了点头，干脆道：“没错！我就是当初您和伊言大人在水潭之中救出的淼淼。您若是不信……”

言罢少女当即俯下身去，一团烟气将少女整个身姿覆盖，烟尘散去之后原先俏丽的少女消失不见，原地竟是真的出现了一只小白猫，那样子正是记忆中的淼淼。

白猫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随即纵身一跃便跳到陈临渊的腿上，悠闲的梳理着毛发。

陈临渊不敢置信的轻轻抚摸了下白猫顺滑的毛发，确认眼前的并非幻术之类，这才开口：“你果真是当初的淼淼？可…可你又如何能化做人形？”

白猫自在的扭动着身子似是对陈临渊的抚摸有些享受，随即开口答道，那声音依旧是方才那脆生生的女声：

“淼淼也不知道呀，当初临渊大人掉进水潭里消失以后，我和伊言在附近山林寻找了好久，我们找遍了附近所有的水潭找着找着不知道怎的我就能变成人形啦。”

说到这里白猫，不如今应该称她淼淼，淼淼坐起了身子一双妙目紧紧盯着陈临渊。

“临渊大人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呀？看到你落入水潭之中后我赶紧回到营地拉着伊言过来，可等我们过来的时候水潭里什么都没有了！当时的水潭黑漆漆一片，连天上月亮的倒影也不见了，伊言当时还跳下去了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当时我和伊言都快急死了！后来找了好久好久，从那之后伊言脸上的笑容都少了好多。”

说到这里淼淼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纵身从陈临渊腿上跃下，又是一阵烟尘闪过重新变成了那俏丽少女的模样，急匆匆的向着院外跑去。

“对了！伊言知道临渊大人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我这就去告诉他！”

看着转眼间已经跑没影的少女，陈临渊的心情终于是好了起来，终于他心中担心的事没有发生，虽然不知为何淼淼能够从白猫变作如今的少女，可是故人重逢总是令人欣喜的。

等了不久，令陈临渊无比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诶诶诶，淼淼你慢点跑啊，唉！我知道你为了让我开心，临渊已经消失那么久了我早就想开了，莫要再拿他来逗我了。”

声音越来越近，当熟悉的面孔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陈临渊此刻心中倒是变的平静起来。

“好久不见，伊言。我回来了。”

和记忆中一样，书生打扮的少年郎静静的站立在后院之中，伊言整个人当场愣住，本就因为一路上淼淼的拖拽步伐有些不稳，如今一愣神竟是直接向前跌倒了去。

陈临渊上前一步将伊言扶住，手臂上传来的真实触感倒是让伊言终于意识到，那个消失百年的挚友如今真的回来了。

千言万语此刻变成了一个紧紧的拥抱。

“欢迎回家！”

……

当晚，陈临渊就同伊言一起在酒楼后的厢房中住下，对于陈临渊而言两人不过是十余日未见，可对于伊言而言却是整整百年！

如今终于重逢，伊言像是有着说不完的话一般絮絮叨叨的向陈临渊讲述着这百年间的种种。

如今已经习惯化为人形的淼淼则是安静的坐在二人身旁，不时给二人添上茶酒。

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伊言，淼淼心中也是无比欢喜的。

二人彼此分享了过去时光中彼此经历的种种，就这样竟是生生聊了一夜。

次日天明时分伊言终是感到有些疲惫，在淼淼的搀扶下回去休息，走之前可以叮嘱陈临渊暂时在酒楼中歇息一番，等明日再带着他进入城中。

“之前相熟的故人，除了你我和蜀中的赵大哥外，还有一人。不过听说他刚接了手头的差事明日才会返回城中，你且先好好休息一下，等明日午后我再带着你去见他！”

一夜畅谈，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伊言在说，不过陈临渊却是静静听着对方的讲述，与故人重逢总是欢喜的，陈临渊此刻心中的担子彻底放下，终于感觉到一阵疲惫感涌来，便径直躺下。

伊言口中剩余的那一人，陈临渊知道多半就是当初担任东市天工坊掌事的墨一了，却不知对方如今是何模样。

不过既然伊言说一切正常，那就再等一日吧。

如此想着，陈临渊终于陷入沉眠之中，这是这段时日中最轻松的时候。

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却是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等陈临渊被院中伊言和淼淼的吵闹声吵醒时已是临近正午。

简单洗漱一番后推开大门，却见淼淼双手叉腰气鼓鼓的冲着伊言发着脾气。

“平时你应付外面那些往来客商用些菜叶也就依着你的脾气了，如今临渊大人好不容易回到长安你却还是连口肉食都不肯准备么！”

听闻此言本欲上前劝解的陈临渊却是没有开口阻止，昨天在酒楼的菜单之上他就有些奇怪，印象中伊言并无吃斋念佛之类的习惯，却是不知为何仅向客商提供素食。

听闻淼淼气恼的声音，伊言却是满脸倔强，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摆手将淼淼准备的肉食推开，护着筐中的各式外形各异的菜蔬向着灶房冲去。

看伊言这副模样淼淼心中更是火起，可正当准备追上去继续与伊言掰扯之时，余光扫见已经走出房门的陈临渊这才只好作罢。

“临渊大人您醒啦，怎么不多休息休息，等午膳备好了再去叫您。”

陈临渊淡笑的摇摇头，如今淼淼已是一个俏丽少女模样倒是不好再如当初对待猫儿一般看待，陈临渊有些的好奇的开口问道：

“昨天刚来酒楼我就觉得古怪，伊言他明明并非吃斋念佛之人怎么多了这素食的习惯？还有以后直接唤我名字便可，我们却是不必这么客气。”

淼淼闻言却是极其认真严肃的摇头道：“当初若非临渊大人两次冒险出手相助，哪有如今的淼淼大人还是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随后想起陈临渊的问题，淼淼小嘴一撇这才将一件趣事缓缓道来。

原来当初伊言与淼淼搜寻陈临渊踪迹之时，淼淼先是突兀化为人形，当时虽然让伊言惊奇万分，但是因为陈临渊还下落不明的缘故倒是没有多余心思去考虑太多，这两人一番寻找之后伊言对于淼淼化形的事倒是逐渐习惯。

离开蜀中不久，伊言为了拜托墨一借助上头的力量搜寻线索的缘故，亲自下厨好好宴请了天工坊各位师兄弟几日。

以伊言厨师一道的造诣，这些倒是难不倒他，但谁知当初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竟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那日宴席中有一道菜的主菜是源自蜀中的大鱼，伊言本来准备如往常一样处理食材，可谁知厨刀还未触及那大鱼之时。

那大鱼竟然流下泪来，口中还吐出人言，已然是机缘巧合隐隐有化妖趋势。依靠一己之力接连准备数日宴席的伊言当初本就精神损耗极大，大鱼这番举动竟是让伊言有些不知所措。

听伊言后来回忆到，到处刀刃差点便要夺取那大鱼的性命，在对方一方灵性十足的举动之下，眼前的大鱼身影竟与淼淼的身影有些重合。

自那之后伊言每次再面对肉食类食材之时，无论是否由自己亲自操刀，原先那幅身影重合的画面始终让他无法释怀，久而久之便给自己无形中施加了一道“不再使用肉食类食材”的枷锁。

淼淼知道对方之所以如此其实与自己关系不浅倒是也就放任对方如此，就连本体是白猫的她这百年年也是陪着伊言天天吃着素食。

可是如今陈临渊好不容易从那不知名的幻境之中返回，心中对于百年吃素本就颇有怨念的淼淼正想借着这次机会让伊言走出那心中的阴影，所以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知道其中缘由的陈临渊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想想伊言的性格倒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不过却是不好规劝，只能应允之后找机会帮着劝解一番。

等待着伊言准备饭食的空档，闲来无事的陈临渊也是好好为淼淼梳理了一番体内的力量。

淼淼能够顺利化形的原因恐怕与路上听闻的那些野兽精怪获得灵智的变化有关，如今难得眼前有现成的例子陈临渊自然是要好好探查一番。

在淼淼的配合之下，陈临渊能够明显察觉到此时眼前的少女体内，那份令她获得化形之能的力量正源自于天地之间凭空出现的那类似天地之灵的力量，这份力量似乎并不需要淼淼主动吸收随着淼淼呼吸之间便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缓缓向她体内汇聚。

而除却这份与记忆中【妖】类似的力量外，在淼淼的体内却是同时存在这另一股无比熟悉的超凡之力，这股力量正是当初伊言所领悟出的水谷精气的力量。

类似于【妖】的力量，如今姑且称之为“妖力”吧，这份力量作为淼淼体内的根基维持着化形之后淼淼生命的正常运转，但陈临渊能感知到这妖力似乎并不能赋予对方类似梦境之中【妖】一样的长久寿命，而真正为二人提供悠长寿命的恐怕还是伊言参悟出的水谷精气在发挥作用。

陈临渊清楚以伊言的性子自己对于超凡之力的恐怕都不甚了解，更莫要说将之传授给淼淼，淼淼体内的这份水谷精气恐怕是伊言身上逸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