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革命：从流放之地开始 第4章 马匪的阴影

简易滤水器带来的短暂振奋，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涟漪虽美，却终究会消散在更大的沉寂里。然而，陈默点燃的这“第一把火”，毕竟在流人们麻木的心田中留下了一颗微弱的火种。至少，一部分人开始学着制作滤水器，喝上了相对干净的水，腹泻的情况有所缓解，看向陈默窝棚方向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和依赖。

陈默没有沉溺于这初步的成功。他利用这点喘息之机，尽可能地恢复体力，同时更细致地观察着营地。他注意到管事们居住的相对坚固的木屋，注意到他们偶尔会驱使流人去林中狩猎，获取的皮毛和肉食大多进了他们的口袋，也注意到营地边缘堆积的、原本用于修建管事房屋后剩余的木料和石块。

资源，权力，武力。这三者如同清晰的脉络，在他脑中勾勒出这个微型社会的运行规则。他现在拥有了一点基于“知识”的微弱影响力，但还远远不够。

平静在第三天下午被打破。

当时，陈默正和王铁柱、赵虎蹲在窝棚边，低声讨论着能否利用那些废弃木料，制作一些更有效的狩猎工具，比如改良的投矛器或者陷阱。王铁柱年轻时打过铁，对器械有些天生的敏感，而赵虎力气大，对狩猎充满兴趣。

就在这时，营地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惊慌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

两个被派去营地外围林中砍柴的流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色惨白，浑身沾满泥污，其中一个甚至跑丢了一只鞋子，脚上被划破的口子渗着血也浑然不觉。

“马……马匪！是马匪的哨探！”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刚冲进营地就瘫软在地，带着哭腔嘶喊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

“我看清了！三个骑马的，戴着皮帽子，腰里别着刀，就在北边那片矮林子外面转悠！”另一个稍微镇定些，但也嘴唇哆嗦，眼神里充满了骇然。

“马匪”两个字，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在整个营地炸开！

恐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原本还在麻木劳作的流人们像受惊的兔子，纷纷丢下手中的活计，惊慌失措地往自己的窝棚里钻，仿佛那薄薄的草棚能提供一丝安全感。女人的抽泣声，孩子的哭闹声，男人粗重的喘息和绝望的咒骂声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

黑山流放营地处边疆，远离州县，律法在此地形同虚设。马匪，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梦魇。他们来去如风，凶残嗜杀，劫掠粮食、财物，甚至人口。一旦被他们盯上，对于缺乏防御和武装的流放营而言，往往意味着灭顶之灾。

“完了……全完了……”

“是‘一阵风’的人吗？还是‘座山雕’？”

“快跑吧！趁他们还没来！”

“往哪跑？这冰天雪地的，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绝望的气氛如同浓雾，笼罩了每一个人。

营地名义上的最高管理者，那个脑满肠肥，平日里只知道克扣口粮、欺压流人的刘管事，此刻在两个跟班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从他那相对暖和的木屋里走了出来。他脸色同样不好看，强作镇定地呵斥道：“慌什么！都慌什么！也许是过路的！”

然而，他那微微颤抖的肥肉和闪烁不定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过路的？刘管事！他们分明是在探路！三个人，三匹马，就在那边盯着我们营地看！不是探子是什么？”那个报信的流人激动地反驳。

刘管事噎了一下，色厉内荏地吼道：“那……那又如何？我们这里有几十号人！他们敢来，就跟他们拼了！”

“拼？拿什么拼？”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悲愤响起，“我们连像样的刀都没几把！大部分人都饿得站不稳！怎么跟那些骑着马、拿着快刀的悍匪拼？”

这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流放营的武装力量几乎为零，除了几个管事和张老三这样的头目有锈蚀的腰刀，大部分流人只有木棍和石块。面对机动性强、装备更好的马匪，所谓的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刘管事哑口无言，冷汗顺着额角流下。他比谁都惜命，更清楚凭营地这点力量，根本挡不住马匪。他脑子里想的，恐怕是如何在马匪来袭时，带着积攒的那点金银细软抢先逃命。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恶意，在人群中响起：

“拼不了？那能怪谁？要不是有些人瞎显摆，弄出什么滤水器，搞出那么大动静，说不定还引不来这些煞星呢！”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脸上淤青未消的张老三。他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精准地钉在了陈默的身上。

这话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浇了一勺水，瞬间将一部分人的恐慌和绝望，引向了愤怒和迁怒。

“对啊！以前马匪也没这么盯上我们啊！”

“是不是那些滤水器，烧炭的烟，把他们引来的？”

“我就说那小子邪门！一来就惹事！”

一些心智不坚，或是被张老三暗中鼓动过的流人，开始用怀疑、甚至带着怨恨的目光看向陈默。人性便是如此，在巨大的恐惧面前，总想找一个可以指责的对象，来分担内心的无助。

赵虎一听就炸了，猛地站出来，指着张老三骂道：“放你娘的屁！张老三，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马匪探路跟陈默兄弟有啥关系？我看是你心里有鬼！”

王铁柱也皱紧了眉头，挡在陈默身前，沉声道：“现在说这些无谓的指责，于事无补。”

陈默轻轻拨开身前的王铁柱，直面那些投来的复杂目光和张老三阴狠的挑衅。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反而是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恐慌解决不了问题，内讧只会加速灭亡。

他没有理会张老三的污蔑，而是走向那个稍微镇定些的报信流人，语气平和地问道：“这位大哥，你看清了是三个骑马的？他们只是在林子外转悠，没有靠近？大概转了多久？”

那流人见陈默如此镇定，不由得也稳定了些心神，回忆道：“是三个，都骑着马，戴着毛茸茸的皮帽子，看不真切脸。就在林子边缘，离我们大概一里多地，转了小半刻钟，然后就调头走了，没靠近。”

陈默点了点头，心中快速分析。只有三个哨探，远距离观察，没有抵近侦察，短时间内就撤离。这符合军事侦察的基本逻辑——确认目标存在、规模、大致防御情况（几乎为零），然后回报。

他转过身，面向慌乱的人群和脸色变幻不定的刘管事，声音清晰地传开，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他身上。

“刚才这位大哥说得很清楚，来的只是三个哨探，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陈默环视众人，眼神锐利，“这说明什么？说明马匪的主力还没到！他们只是初步确认了我们营地的位置和情况！”

“他们看到的是什么？是一个毫无防备、乱成一团、只能等死的营地！”陈默的声音陡然提高，“如果我们自己先乱了阵脚，互相猜疑，那等马匪主力真的到来时，我们就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那……那你说怎么办？”有人颤声问道。

“对啊，陈先生，你有办法吗？”这是已经用过滤水器，对陈默抱有信任的人。

刘管事也忍不住看向陈默，虽然脸上还带着倨傲，但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希冀，或许这个有点邪门的少年，真有什么办法？

陈默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关键时刻到了。退缩，则前功尽弃，甚至可能被恐慌的人群撕碎。前进，则可能握住一丝生机，但也将承担起巨大的责任和风险。

他的目光扫过赵虎坚定的眼神，王铁柱沉静的支持，以及那些逐渐从恐慌中挣脱出来，带着期盼望着他的流人。

“办法，不是没有。”陈默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马匪也是人，不是三头六臂。他们倚仗的是马快刀利，和我们的一盘散沙。”

“我们人比他们多！我们熟悉这里的地形！我们不想死！”陈默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我们能组织起来，利用地形，设置障碍，未必不能让他们崩掉几颗牙！就算最后挡不住，有序地抵抗和撤退，也比现在这样乱跑等死，活下来的机会大得多！”

组织，抵抗！

这两个词，像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一些人绝望的心田。

“对！陈先生说得对！我们不能等死！”赵虎第一个振臂高呼。

“俺这条命是捡来的，跟马匪拼了！”王铁柱也沉声表态，代表了部分血性尚存之人的心声。

越来越多的人看向陈默，眼神中的恐慌和怀疑，逐渐被一种求生的渴望所取代。

张老三看着风向转变，脸色更加难看，却不敢再轻易开口。

刘管事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

陈默知道，仅仅鼓舞士气还不够，需要更具体的行动纲领。他转向刘管事，语气不卑不亢：“刘管事，当务之急，是立刻组织人手，加强警戒，同时开始准备防御工事。时间不多了。”

刘管事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冷静得可怕的少年，又看了看周围群情逐渐汹涌的流人，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他既怕马匪，也怕这些被逼到绝境的流人。最终，惜命和甩锅的想法占了上风。

他干咳一声，勉强维持着管事的架子：“嗯…陈默，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既然你有想法，那…那防御的事情，就你先牵头弄起来！需要人手，你自己调配！本管事…本管事去清点下库房，看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物资！”

说完，他不等陈默回应，便带着跟班，急匆匆地返回了自己的木屋，颇有些狼狈。

刘管事的默许和退缩，无形中将临时的指挥权，交到了陈默手中。

陈默没有推辞，此刻也不是谦让的时候。他立刻开始下达指令：

“赵虎哥，你带几个身手利索、胆子大的兄弟，立刻去营地四周，尤其是北面，设置暗哨，轮流值守，发现任何异常，立刻回报！”

“铁柱哥，你带人清点营地所有能用的工具，铁器、木棍、绳索，全部集中起来！”

“其他人，有力气的，跟我去勘察营地周围地形！我们要找到最适合防守的地方，设置障碍！”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慌乱的人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按照他的吩咐行动起来。

赵虎大声应喏，立刻点了几个平日相熟、还算彪悍的流人，拿着简陋的武器奔向营地外围。

王铁柱则默默带人开始搜集物资。

陈默则带着剩下的人，走向营地边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地势。河流、树林、斜坡、乱石堆……每一个地形细节，都可能成为生存的关键。

马匪的阴影笼罩之下，流放营的秩序正在被打破，而一个新的核心，正在危机中悄然凝聚。陈默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将这群乌合之众，初步整合成一支能够求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