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权臣 第208章 江南还是晴朗的天

危机解除后，苏清鸢又忙碌了一个时辰，张奶奶和孩子们的气色渐渐好转，嘴唇的青紫色褪去不少。王氏抱着孩子，跪在地上给苏清鸢磕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这里有样东西，或许能帮到大人。”她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本破旧的账本，“这是我男人生前记的，他以前在漕运码头当搬运工，每次李虎的粮船来，都要克扣粮食，他就偷偷记了下来。”

林砚接过账本，与昨日老汉给的账本比对，发现上面记录的漕运克扣数目完全吻合，甚至还标注了粮船的停靠时间和负责人。他心中一喜，这两本账本正是扳倒李虎的关键证据。这时，小厮来报：“大人，李虎那边有动静了，他让人给府衙送了三千两银子，想私了此事。”

林砚冷笑一声：“正好，让他亲自送上门来。”他让知府假意收下银子，约定次日在府衙“商谈”，又暗中安排人手，去抓捕账本上标注的漕运负责人。苏清鸢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李虎老奸巨猾，明日商谈恐有诈，你要多加小心。”林砚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暖意：“放心，我已有部署，你明日留在驿馆，等我消息。”

次日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尽，苏州府衙的朱红大门刚敞开半扇，就听得街面上传来一阵刻意放缓却依旧透着张扬的马蹄声。不多时，李虎便带着四名身着劲装的亲信踏入大堂，他身上穿的是绣着鹭鸶补子的从四品盐运司官服，衣料是上等的杭绸，腰间系着嵌玉银带，走路时故意让玉佩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踩得堂内的金砖嗡嗡作响。刚进大堂，他眼角的余光扫过两侧侍立的官差，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双手拢在袖中，对着主位上的林砚微微躬身，语气却毫无恭敬之意：“萧大人倒是勤勉，这等时辰就升堂了。”说着便抬手示意亲信，两名亲信立刻上前，将一个描金漆盒放在堂中案几上，盒盖敞开，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银锭，阳光透过大堂高窗洒进来，将银锭照得晃眼。“听闻大人一路辛苦，这点薄礼不成敬意，算是李某为大人接风洗尘，还望笑纳。”

林砚端坐主位，一身素色锦袍未配官带，却比身着官服的李虎更显威严。他目光落在漆盒里的银锭上，眼底没有半分波澜，直到李虎的话音落下，才缓缓抬手，指腹叩了叩案几上的两本账本。账本的封皮已被磨得发白，边角卷翘，正是昨日老汉和王氏交出的那两本。“李大人的‘心意’，本官不敢收。”他话音刚落，手腕微沉，两本账本便顺着案几的斜面滑了下去，“啪”地一声落在李虎脚边，最上面那本的纸页被震得散开，露出里面用炭笔写的密密麻麻的记录，“不过有几样东西，想请李大人过目——私抬盐价至一两银子一斤，半年间克扣常平仓粮食三千石，勾结漕运把头每船抽成三成，还有拙政园强抢民女、纵容管家殴打百姓，这些罪名，你认不认？”

李虎的目光刚触及账本散开的纸页，脸色便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从脖颈一路白到发根，连嘴唇都微微发颤。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到案几的棱角，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本磨旧的账本，仿佛要将纸页盯出洞来。“这……这是伪造的！”他突然拔高声音，底气却虚浮得厉害，双手胡乱挥舞着，“定是你们串通这些穷鬼陷害我！我是朝廷命官，要见皇上，我要面圣辩解！”说着便要往门外冲，却被两名侍立的官差横刀拦住。

就在这时，大堂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五个身着粗布短褂、皮肤黝黑的汉子走了进来，每人手里都攥着一块刻着漕运编号的木牌——正是账本上标注的粮船搬运工。领头的汉子名叫周老栓，是王氏的同乡，他上前一步，将木牌重重拍在案几上，声音洪亮如钟：“李大人，您还认得小人吗？去年重阳，您让赵三带人克扣我们船运的一百石官粮，我不肯签字画押，被您的人打断了两根肋骨！”说着便掀起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旧伤。

另一个年轻些的汉子紧跟着道：“还有上月十二，您的粮船靠岸时，故意打翻我们的粮筐，说粮食受潮要折价，实则让亲信把好粮拉去黑市卖了！这账本上的日期、船号，全是我们亲眼所见，一笔笔都记着呢！”几个汉子纷纷附和，有的掏出当时被克扣粮食的收据，有的说起被恶奴殴打时的细节，证词环环相扣，听得堂外围观的百姓纷纷叫好。

李虎的亲信见主子势危，对视一眼便要动手——为首的亲信伸手去拔腰间的短刀，却被早有准备的官差一脚踹在膝盖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短刀“当啷”落地。其余三人刚聚拢过来，就被埋伏在堂侧的官差蜂拥围住，铁链拖地的声响刺耳，不过片刻功夫，四人便都被反剪双手，戴上了冰冷的枷锁，挣扎间溅起的泥点沾脏了李虎华贵的官服。

林砚缓缓起身，从小厮手中接过尚方宝剑，剑鞘上的鎏金龙纹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他一步步走下主位台阶，剑尖轻轻点在李虎的官服补子上，声音沉如寒潭，却字字清晰：“李虎，私抬盐价害民、克扣官粮中饱私囊、纵容恶奴欺压百姓，桩桩件件皆有实证，你还敢狡辩？”见李虎瘫软在地说不出话，林砚猛地抬手，宝剑出鞘半寸，寒光乍现，“奉皇上旨意，将贪腐犯李虎及其党羽捉拿归案，即刻押解京城，听候圣裁！”

“押下去！”随着官差的一声大喝，李虎被粗重的木枷锁住脖颈，铁链拖在青石板上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他往日华贵的官服被扯得歪斜，玉带上的嵌玉崩落了一块，垂头丧气地被两名官差架着往外走。刚出府衙朱红大门，等候在街面的百姓便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老人们捋着胡须热泪盈眶，孩童们举着用彩纸扎的小旗追着队伍跑，还有妇人端着刚蒸好的米糕，往押解官差的手里塞：“辛苦各位大人了！这米糕趁热吃！”人群中，昨日拙政园被救的卖花父女挤在最前排，少女捧着一束开得正盛的茉莉花，用力往林砚的方向挥着，脸上满是感激的笑意。

林砚站在府衙的石阶上，晨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他望着眼前欢呼的人群——有城西贫民窟的邻居，有漕运码头的工人，还有昨日在拙政园劝他别管闲事的老汉，此刻老汉正举着烟斗，对着他遥遥拱手，眼中满是敬佩。喧嚣声中，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轻轻覆在他的手腕上，带着淡淡的药香与茶香。林砚回头，见苏清鸢端着个青瓷茶盏，茶盏里飘着几片碧螺春茶叶，热气袅袅上升，在她颊边晕开一层柔和的光晕。“萧郎，喝口茶歇歇吧，你做到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十足的笃定，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因握剑而微微泛白的指节。

林砚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至全身，驱散了半日对峙的寒意。他顺势握住苏清鸢的手，指尖相扣，一同望向远处的拙政园方向——春日的阳光正好，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园中的桃树上，粉白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摇曳，连空气里都飘着清甜的花香。昨日游园时的苦涩与压抑早已消散，此刻的花香里，混着百姓的欢笑声、街边小贩的吆喝声，还有河水潺潺的流动声，是江南本该有的、满是安宁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