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局局长办公室。
空气里全是发霉的纸张味。
桌上那本账簿摊开着。
像个被掏空了内脏的病人。
秦峰的视线落在右下角。
957.34元。
这就是盘龙县现在的命。
老局长坐在对面,手里捏着个搪瓷茶缸,手抖得厉害,缸盖磕得哒哒响。
“秦县长,断粮了。”
“教师工资、抚恤金、重建款,加起来三个亿的缺口。”
“咱们现在连给食堂买米的钱,都是赊的。”
秦峰没说话。
他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那是抗洪时民兵塞给他的劣质烟。
点燃。
辛辣的烟雾模糊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
门没敲。
直接被推开。
四个人走了进来。
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发胶抹得苍蝇都站不住脚。
和这间充满泥土腥味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市建行、农行、工行、信用社。
四大财神爷,联袂而来。
为首的刘行长笑了笑,没坐那张满是灰尘的沙发,只是把公文包夹在腋下,抽出几张纸。
动作优雅得像在递交宴会邀请函。
“秦主任,叙旧就免了。”
“上面风控收紧,盘龙县的三千万基建贷,还是提前结了吧。”
“毕竟……”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废墟。
“这地方,看着不像是有还款能力的样子。”
这是围剿。
陆承甚至懒得掩饰。
他掐断了所有输血管,想把秦峰活活渴死在这片烂泥里。
秦峰弹了弹烟灰。
烟灰落在文件上,烫出一个小洞。
“提前还款?”
秦峰抬眼,目光有些冷。
“合同没到期,受灾延期政策也没下来,你们就急着来分尸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刘行长把文件往前推了推,语气里带着上位者的傲慢。
“除非有新抵押物。”
“我看那几座矿山还在,秦主任要是肯松口签字卖了……”
图穷匕见。
逼着秦峰贱卖国有资产。
只要这字一签,秦峰这辈子都会背上“败家子”的骂名,陆承背后的资本就能长驱直入。
秦峰笑了。
他站起身,抓起那叠催款函。
撕拉——
一声脆响。
文件被撕成两半。
再撕。
碎片雪花般洒在刘行长那双意大利皮鞋上。
“回去告诉陆承。”
“盘龙县的矿,姓公,不姓陆。”
“钱,我会还。但想趁火打劫?”
秦峰指了指门口。
“滚。”
刘行长脸色铁青,指着秦峰的手指都在哆嗦,最后狠话都没敢放,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人一走,老局长直接瘫在了地上。
“完了……这下彻底得罪死了……”
……
半小时后。
秦峰站在窗前打电话。
“对,天府花园那套。”
“一百五十万,全款,现在就要。”
“别跟我谈市价,我只要快。”
挂了电话,身后传来抽泣声。
韩雪红着眼站在那,手里攥着张卡。
旁边那个技术宅也低着头,把自己的工资卡放在桌沿上。
“主任,这是我这几年攒的……”
“拿回去。”
秦峰转过身,声音冷硬。
没有感动,只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是你们的嫁妆,是老婆本。”
“我是盘龙县的主官。”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我要是连这点钱都要靠下属凑,这官当得也太他妈窝囊了。”
他抓起挂在椅背上的那件破西装,那是他唯一还算体面的衣服。
“备车。”
“去山上。”
……
吉普车在烂泥路上咆哮。
路断了。
只能徒步。
爬了两个小时,秦峰站在了半山腰。
视野豁然开朗。
所有人都怔住了。
漫山遍野的金黄。
那是几十万斤挂在枝头的冰糖橙。
洪水冲垮了堤坝,却没能淹没这些高处的果树。
今年雨水足,橙子长得格外好。
一个个像小灯笼,沉甸甸地把树枝都压弯了。
老村长蹲在树下,手里捧着个橙子,哭得像个孩子。
“路断了啊……”
“运不出去,再过半个月,全得烂在树上。”
“这就是命啊。”
秦峰走过去。
摘下一个。
指甲掐破橙皮,一股浓烈的清香瞬间炸开。
那是生命力的味道。
掰开一瓣放进嘴里。
甜。
沁人心脾的甜,带着一丝丝果酸,回甘无穷。
这是好东西。
但在2008年,在交通断绝的孤岛,这就是烂在地里的垃圾。
“可惜了……”随行的干部都在叹气。
秦峰没说话。
他盯着手里的半个橙子。
脑海中,那些属于未来的记忆碎片开始疯狂旋转。
拼多多、直播带货、期货交易、众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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