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正厅内,气氛相较于内堂的轻松欢快,显得格外沉闷而拘谨。
秦王李长空端坐于主位之上,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沉静如水,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份久居人上、执掌生杀大权蕴养出的无形气场,以及北境五年浴血厮杀淬炼出的凛冽寒意,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整个厅堂,让在场的所有贾府男丁都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压抑与敬畏,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下首,林如海与贾政分坐两侧,勉强维持着交谈,林如海神色从容,言谈间多是些朝野趣闻、风雅诗文,试图缓和气氛。贾政则正襟危坐,应答间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翼翼,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触怒了上首那位煞神。
他虽迂腐,却不傻,深知眼前这位年轻亲王的可怖能力与冷酷手段。
贾赦坐在贾政下首,脸色有些晦暗不明,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些什么,贾珍则是一副宿醉未醒、强打精神的萎靡模样,偶尔附和着干笑两声,显得心不在焉。
更下首的一众小辈,如贾琏、贾蓉、贾蔷等人,更是噤若寒蝉,一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将自己藏到阴影里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平日里在府中或在外头,或许还能摆摆国公府少爷的架子,吆五喝六,但在李长空面前,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连仰视的勇气都欠奉。
偶尔有胆大的偷偷抬眼觑一下那位冷面王爷,触到那淡漠扫过的目光,便立刻如同被冰针刺中般,慌忙低下头去,心脏狂跳。
贾宝玉则与他的小厮茗烟挤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早已受不了这沉闷压抑的气氛,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他天性厌恶经济仕途,更畏惧父亲贾政的严苛管束,此刻只觉得与这些“禄蠹”、“浊臭”男子共处一室,简直是煎熬,他便拉过茗烟,两人脑袋凑在一起,用极低的声音嘀嘀咕咕。
“茗烟,你说林妹妹如今在里头做什么呢?定是和宝姐姐、云妹妹她们一处说笑玩闹呢!唉,真是‘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若能进去和姐妹们一处,便是立刻死了也情愿。”
贾宝玉声音带着抱怨和向往,一双眼睛不时瞟向内堂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的莺声燕语。
茗烟只能陪着小心,低声附和,“二爷说的是,里头定然热闹有趣得紧。”
他们的窃窃私语声音虽低,但在本就寂静的厅堂内,却显得有些突兀,尤其是不时传来的贾宝玉那略带娇嗲的抱怨声,更是让一旁如青松般挺立、目不斜视的贾环听得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反感和烦躁。
他实在无法理解,贾宝玉一个堂堂男儿,为何总喜欢混在女儿堆里,谈论的也尽是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甚至……还会跟一个小厮用那种近乎撒娇的语气抱怨?
这简直……不成体统!
与他如今在京营中所见所闻的那些铁血汉子、那些为国厮杀的将士相比,贾宝玉的行为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令人作呕。
贾环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不再去听那些污言秽语,将注意力集中在感知厅内气息流动上,这是他近日修炼《龙象般若功》摸索出的法门。
而在厅堂另一处更阴暗的角落里,年幼的贾兰却坐得笔直,他虽年纪小,却神情专注,努力听着祖父贾政与姑祖父林如海的交谈,试图从中汲取些学问道理。
他那双清澈的眼眸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亮得惊人,闪烁着求知与思考的光芒,这一幕,恰好落入了偶尔扫视全场的李长空眼中,让他微微颔首,心中暗赞:此子心性沉静,目光清正,倒是块可造之材,远比他那被宠坏了的叔叔强得多。
至于贾琏、贾蓉之流,李长空目光掠过时,心中只有淡漠的评价:精气亏空,神浮于外,沉溺酒色,庸碌无为,皆是冢中枯骨,纨绔废物,偌大荣国府,后继无人,败落已成定局。
就在李长空觉得这般应酬无聊透顶,心思微散之际——
厅外脚步声起,一道玄色身影悄然入内,正是去而复返的燕云。
燕云步履无声,却带着一股干练利落的气息,她径直走到厅堂中央,对着主位上的李长空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清晰而冷静。
“启禀王上!娘娘在内堂,以秦王妃的名义,请荣国府大老爷贾赦、二老爷贾政,即刻前往荣禧堂内堂,言有要事相商。”
此言一出,满厅皆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燕云身上,随即又惊疑不定地看向主位的李长空,以及被点名的贾赦、贾政。
“哦?”李长空眉梢微挑,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兴趣之色。
林黛玉,以秦王妃的名义?主动召见贾赦、贾政商议要事?
这可有意思了,他了解黛玉的性子了,外表看似柔弱敏感,实则内心骄傲,极有分寸,从不轻易以势压人。即便被赐婚于他,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尊荣地位,她也从未以此自矜,对待贾府众人依旧保持着以往的谦和与礼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