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细密的雨丝顺着破碎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水花。废弃镖局内,烛火早已熄灭,唯有透过破窗的微弱天光勾勒出模糊轮廓。暗影在断壁残垣间拉长,像是无数蛰伏的幽灵。
无名就站在院中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下。
他确实老了。云宸藏在暗处,透过木窗缝隙死死盯着那个身影,心中却涌起一阵陌生的酸楚。记忆中的无名总是挺拔如松,眼中是化不开的坚毅与炽热。而此刻,他背脊微驼,两鬓霜白如雪,甚至连握剑的手都不再如记忆中那般稳定。
无名转过身,眼神投向云宸藏身的厢房方向。那双眼睛——云宸呼吸一滞——依然深邃,却浸满了沉重的疲惫,像是背负了千山万水却无处卸下的旅人。
“出来吧,宸儿。”无名的声音很轻,却穿透雨幕清晰传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静默在雨中蔓延。
萧逸的手按上剑柄,目光凌厉如鹰。影刹无声滑入更深的阴影,暗器已在指间。
云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情绪已被冰封。他推开门,踏进雨幕中。雨水立即打湿了他的肩头,冰冷刺骨。
无名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脸上浮起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
四目相对,十年光阴在此刻凝固。
云宸在无名三步外停下,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如铁:“你果然在这里。是来销毁证据,还是继续你的‘清除隐患’任务?”
“清除隐患……”无名低声重复这四个字,仿佛在咀嚼某种剧毒之物。他缓缓摇头,雨丝落在他花白的发间,“不,宸儿。我是来把当年欠你的真相,还给你。”
“真相?”云宸冷笑,“你指的是什么真相?是为什么在教我十年剑法、称我为子之后,却在我父亲灵前对我痛下杀手的真相?还是为何要屠尽所有知晓当年‘天机案’内情之人的真相?”
无名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抬起手,似乎想做什么,又颓然放下。
“那夜灵堂之上,”无名声音沙哑,“若我真要杀你,你以为凭你当时初入江湖的修为,能接我三招而不死?”
云宸瞳孔骤缩。记忆碎片猛地刺入脑海——灵堂白幡飘荡,父亲棺椁静置堂中,无名的剑刺破黑暗直指他咽喉。他拼死抵挡,身上多了七处伤口,却确实……活了下来。
“你是故意……”
“我是在救你。”无名截断他的话,眼中疲惫更深,“‘天机案’远比你想象的复杂。那夜灵堂外,至少有五批人马在暗处窥伺。若我不对你出手,不让你‘死’在我剑下,你活不过子时。”
雨势忽然转急,哗啦啦的雨声淹没了无名的尾音,却淹没不了云宸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你说谎。”云宸咬牙道,声音却在微微发颤,“这几年,我查到的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你。当年参与审理‘天机案’的官员、看守证物的衙役、甚至是在街角目睹过可疑人物的小贩——全都死了,死于你的剑下!”
无名沉默良久,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青铜令牌,在昏暗天光下泛着幽冷光泽。令牌上刻着一朵七瓣莲——当朝最隐秘的监察机构“净莲司”的标记。
“你查到的那些人,确实是我所杀。”无名承认得坦然,却让云宸心中寒意更甚,“但他们并非无辜。他们是被‘天机案’背后真正黑手收买或威胁的棋子,每一个都在准备将更多的脏水泼向你父亲,甚至准备伪造通敌证据,让你云家满门抄斩。”
萧逸在旁厉声道:“单凭你一面之词,何以取信?”
无名看向萧逸,眼神复杂:“萧家的小子。你可记得你父亲萧正阳,当年因何被贬出京城?”
萧逸脸色一变。
“因为他发现了‘天机案’账册中的一处破绽,准备上奏重审。”无名一字一句道,“在他上书前夜,有人潜入萧府,将一封信藏入他的书房。信中是你父亲与北境敌国‘联络’的伪造证据。”
“不可能!”萧逸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那封信被我截下了。”无名从怀中又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而潜入萧府的人,就是被你查到的第一个‘受害者’——前刑部主事周康。”
影刹忽然从阴影中现身,声音冰冷:“即便如此,为何不公之于众?为何要用这种手段?”
无名苦笑:“因为周康在被我发现后,便服毒自尽。他死前只说了一句话:‘莲开七瓣,根在地下。’”
云宸心头剧震。“净莲司”的标记是七瓣莲,而“根在地下”——这意味着连净莲司本身都已被渗透。
“从那日起,我明白了。”无名声音低沉,“‘天机案’不是简单的冤案,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清洗。你父亲云啸天之所以被选为目标,正是因为他太过接近某个可怕的真相。而所有试图翻案的人,都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他向前一步,雨水顺着脸上的沟壑流淌,像是泪水:“所以我开始‘清理’。在暗处,用我的方式。每一个我杀的人,都是已经堕落或即将成为棋子的人。我必须抢在他们进一步污蔑忠良、残害无辜之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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