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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死亡景象，罗岚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并未表现出特别的表情。
“我有这么弱吗？”
“你关注点是这个？”连禾博士也投来难以理解的眼神。“没有魔法的你也有自信面对实力强大的魔法少女吗？”
“怎么说呢？虽然不至于说稳赢，但也不会像画面那样狼狈地束缚起来，我见过姬白桃的战斗姿态，哪怕是森林里最熟练的猎人都有可能战胜这样傲慢轻敌的对手，更何况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
罗岚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种话毫无意义。
他也充分理解她们“不正常”，但依旧涌上心头的，是无可奈何的愤懑。
看着那个为了活命而拼命说谎的自己感到可悲的同时，即使做到那种地步却依然迎来悲惨结局的事实，更让他陷入绝望。
那个未来的自己，一定也曾以自己的方式在意着白桃，感到过幸福，是为了控制住疯狂的白桃才不得不开始说谎的。罗岚觉得，另外一个他肯定是真心爱过白桃的。
“……如果是喜欢的人，不是会想让她幸福吗？”
影像中那无数的照片——罗岚和白桃在各种地方约会，那些恩爱得连现在的他都要嫉妒的自拍。可以推测，他们之前确实有过美好的时光，这想法反而让罗岚更加难受。
“幸福的形式因人而异，正因为这种形态严重扭曲，白桃才会成为魔法少女吧。”禾博士冷静甚至有些冰冷的话语，敲打在罗岚一团乱麻的脑海里。
“什么博爱与慈爱！什么正义的魔法少女！我们一直以来憧憬的，竟然是这种怪物吗？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相信，这些拥有如此自私爱情的家伙是魔法少女？为了引起喜欢的人注意而自残，杀掉妨碍两人世界的人，监禁对方强行殉情……翻译翻译什么叫他妈的魔法少女！”
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后，罗岚的身体微微发热，愤怒、后悔、罪恶感以及无力的焦躁交织在一起，盘旋不去。
“正常？那确实是普通，罗岚。但是，无法维持那种，正是她们这些拥有魔法少女资质者的特质。而且，她们作为正义的魔法少女，确实在冒着生命危险战斗。请不要因为她们的真实面目与市民的理想有差距就贬低她们。我理解你的心情，实际上批评她们的人也不少，但对我们来说，被你否定是最令人难过的事。”
“……抱歉。”
罗岚本想辩解，但把话咽了回去，连带着那些纷乱的情绪也似乎稍微沉淀了一些。刚才的话确实欠考虑了。
无论魔法少女多么不正常，她们拯救了众多生命的事实不会改变。因自己一己之私的价值观而失望，想法未免太幼稚了。
“不，作为当事人，你对她们感到恐惧是难免的。而且，你原本是憧憬安洁的吧？我也理解你因这种反差而感到困惑的心情。”
即便如此，罗岚也不该否定她们。这是作为耀黑骑士的职责。
“这次的未来预知，也带有对你进行冲击疗法的意味。光靠我的说辞，恐怕无法让你理解她们的危险性，而要你下定面对她们的决心，也会花费更多时间吧。”
禾博士操作电脑关闭了投影，叹了口气，转向罗岚。
“基于刚才看到的未来，我希望你能协助我。”她认真的表情中，似乎带着一丝怯意。
“我明白你的恐惧，如果说你完全没有危险，那是假话。但是，我们，这个世界，确实需要你的力量。”
“我……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她们变成罪犯。”罗岚含糊地回应道。
“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逼疯她们，不想自己死，也不想她们死。我和魔法少女接触这件事，确实存在着让她们心灵崩溃的风险。”
禾博士苦着脸，什么也没说，低下了头。
“但是，即使要背负这样的风险，也必须让魔法少女们变强，即便不择手段也是有理由的，对吧，禾博士？”
听到这个问题，禾博士罕见地露出了有点发愣的表情。
“啊，嗯。等情报再整理一下，我本打算向你们详细说明的……为了应对不久后即将到来的巨大危机，以现在魔法少女的战力，是远远不够的。”
“那不能通过增加成员，或者教导她们更正当、纯粹的爱之类……更和平的方式来解决吗？”
禾博士似乎察觉到罗岚的提问并非为了指责她或找借口推脱，便以一贯说明式的口吻回答：
“……听着，罗岚。能作为魔法少女战斗的人很少，能战斗的时期也很短。找不到能轻易成为战力的人。感情这种东西，往往是易变且易逝的，要持续维持巨大的能量是极其困难的。而且，能通过说服和教育培养出正当爱情的人，本身魔法少女资质就较低。没有那种足以让自己疯狂、失控般的爱之力，甚至连正常战斗都做不到。病娇所拥有的、从人类身体中诞生的爱，是最高效且永续的能源。既然没有能操纵人心的魔法，除了依靠她们这样自然产生出这种力量的人之外，我们无法获得足以阻止恶魔恶行的力量。与其召集一百个资质平平的魔法少女候补，不如用你的力量让一位魔法少女认真起来，对战斗力的提升要高出数倍。这样解释，是否能让你明白你作为耀黑骑士存在的理由了呢？”
虽然被告知不能作为魔法少女战斗有点丢面子，但被说是比魔法少女更必需的人才，并且在被告知一切后还被如此恳求……罗岚不想辜负禾博士这份诚挚的心意。
而且理所当然的，他不希望这个世界遭遇危机。
哪怕能减少一点悲伤的死者也好，不想自己居住的城市再一次毁灭——即使只是这种最低限度的正义感，似乎也足以让他成为支持魔法少女的人了。
“我明白了，禾博士。但是，我不想被魔法少女监禁或杀掉，你是专门负责对接魔法少女的吧，应该对怎么应对病娇有所了解，请务必好好教我方法。”
“噢，那个就包在我身上。我可是全国和最多病娇关系亲近的女人哦。”禾博士带着点开玩笑的语气笑了。
“不过那是下次的事了。现在，你有客人来了。”
“客人？”
罗岚侧耳细听，隐藏门对面传来了吵闹的声响。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这、这是什么声音？”
“嗯～，会是谁呢？”禾博士操作电脑监控屏，调出了基地内隐藏摄像头的画面。只见秋璃正以几乎要砸坏计算机房入口（这入口通向隐藏休息室）的气势，疯狂敲打着门。
“禾博士！罗岚哥哥来了对不对？呐，开门，快开门啊！让我见罗岚哥哥！呐，禾博士，求你了，开门！罗岚哥哥！是我啊！开门，快开门，求求你了！罗岚哥哥！”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唔，秋璃在生气呢。”
“不是吧……”画面中，秋璃不知为何把一条皮带绕在脖子上，流着口水，正对着门抗议。即使没看过刚才的未来预知，光是这画面就足以让人感到恐怖了。
“好了，第一个建议。听好了？不能否定病娇，但也不能全盘接受被牵着鼻子走。总之要和她们搞好关系，还有，不要伤害她们，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心灵受伤当然会导致暴走，但身体的伤更容易成瘾，你也不想要个有自残癖的魔法少女吧？”
关于自残癖，罗岚觉得好像已经有个人有点苗头了。
但眼下，他将禾博士这番粗略的建议记在心里，决定走出隐藏门，去面对秋璃。
第23章 是我想的那个吗
罗岚站在计算机房的自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眼前那个写着“开”字的红色按钮，此刻感觉无比沉重。
『这样一来，伤害过罗岚哥哥的人，就一个都不剩于这个世界了哦。』
刚才未来预知的画面浮现脑海，罗岚的表情不自觉地阴沉下来。门的另一边是秋璃。是那个“为了自己”而杀掉了其他魔法少女的秋璃。
“不，不对。那是未来预知的事……现实世界的秋璃还什么都没做。不对，不是‘还’，那种未来不会到来，那是我只要不犯错就不可能存在的未来……”
罗岚像刚洗完澡的狗一样夸张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些杂念。无论未来预知的精度如何，现在的秋璃没有犯下任何罪过。忘记这点，将预知和现实混淆，对她采取冷漠的态度，那才是本末倒置。伤害她们只会导向坏的未来，而冤枉她更是大错特错。
罗岚和魔法少女们需要的是信赖关系，尤其是秋璃，她还是个孩子。根据自己的应对方式，她完全有可能不走向那个悲惨的未来，而是成长为一个身心健康的女性。罗岚必须为此尽自己所能。
“不能否定。”
这是首要原则。他绝对不否定秋璃，不伤害她。并且，也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如果不是为了罗岚哥哥的话，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变成这样的？』
罗岚绝不让现实中的秋璃说出如此悲伤的话。为此，首先自己就不能被预知束缚，不能对秋璃冷淡或疏远。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呐，禾博士，让罗岚哥哥出来嘛，呐，我想见罗岚哥哥，求你了，把这里打开嘛禾博士，呐，你在干什么呀？罗岚哥哥就在里面对吧禾博士？”
门外不断传来敲击声，仿佛在催促一直无法按下“开”键的罗岚。
“秋璃，我现在就开门！”
罗岚又做了一次轻轻的深呼吸，按下了那个红色按钮。
“罗岚哥哥！”
“嗡”的电子音被她的声音盖过。门对面是雪白的墙壁，左右延伸着长得过分的走廊。
“罗岚哥哥！罗岚哥哥！”
罗岚的身高算是普通，但仍需稍微低下视线，才能好好看到那个因微微踮着脚而出现的、深棕色的圆圆脑袋。
“秋、秋璃。怎么了？”
她转向罗岚，露出一个与“纯真无垢”这个词无比相配的耀眼笑容，与刚才那冲击性的未来预知形成的巨大反差，让罗岚感觉像挨了一记闷棍。见他回应，秋璃开心得不得了，反复地踮脚又放下，显得坐立不安。
“呃，那个呢，这个……”
她脸颊微红，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单看这模样十分可爱。初次见面时罗岚就觉得，她向外翘起的侧发像耳朵一样，加上这些小动作，活像一只小狗。
“嗯——那个，我没生气。你可以慢慢说。”罗岚大概能猜到秋璃对挨骂或被责备很敏感。她才刚上初中，而且听禾博士说，她的家人被恶魔杀害了。变得比常人更胆小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把罗岚当作哥哥，想必是将渴望向家人撒娇的心情投射到了他身上，想想还挺可爱的，罗岚得尽量宽容地对待她。
“那个，我，这个……”
她怯生生地递过来的，是绕在她脖子上一圈的男士皮带。深棕色的仿皮材质，毫无装饰，是罗岚平时会用的那种极简设计的普通皮带。她像戴项圈一样把它缠在脖子上，难道这是现在初中生流行的穿搭方式吗？
“……挺适合你的？”罗岚不太懂时尚，只好先试着夸奖。
“诶？真、真的？欸嘿嘿。太好了，那……给你。”
说着，秋璃把皮带的两端递给了罗岚。
“那个呢，我希望罗岚哥哥能‘爱’我……不行吗？”
罗岚下意识地接住了皮带的两端。还有这句不合时宜的台词。比如说，如果他用力拉扯这根皮带，秋璃纤细的脖子就会被紧紧勒住，痛苦不堪吧。他当然不会那么做。
罗岚虽然不会那么做，但强烈地感觉到，秋璃所期望的，正是“那种事”。
“我超级超级喜欢罗岚哥哥的，罗岚哥哥不来看我，我好寂寞。所以呢，我就在想，要是罗岚哥哥能稍微喜欢我一点就好了。那样的话，你就会更常来看我了吧？”
“呃，那个……”
“……啊！在这里会被禾博士看到的吧，对不起哦罗岚哥哥。去我的房间吧？还是说现在没心情？那什么时候可以？什么时候才肯‘爱’我？”
“等一下，秋璃。”
这过于自然的流程让罗岚差点被带跑，但看来他的猜测似乎命中了。
“难道说，你是要我用这根皮带勒你的脖子？”
罗岚松开双手，皮带的两端再次软软地垂落在秋璃胸前。看到他这样，秋璃露出了些许遗憾的表情。
“是这么想的……不过，你想要用别的方式？”
看着她“咔哒”一下歪着头的样子，她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异常。
“…………我明白了。先去你的房间吧。”
比罗岚想象中还要纯粹的孩子，真是可怕。即便他不是耀黑骑士，作为她身边的一个大人，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