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林啸天彻底成了一个“死人”。
他就躺在那铺狭小但温暖的土炕上,忍受着左腿伤口一**传来的剧痛和奇痒。
老大娘每天早出晚归。她像一只灵巧的老鹿,总能带回一些食物。有时候是几只冻硬的雪兔,有时候是一些藏在雪壳子下的松塔,甚至还有一条半死不活的冷水鱼。
她的话不多,但手脚麻利。每天雷打不动地给林啸天换药、熬汤。
林啸天吃着她用野菜和风干肉熬成的糊糊,体力在一点点恢复。
但他心里那股火,却越烧越旺。
“大娘,外面怎么样了?”这是他每天问得最多的一句话。
“风平浪静。”老大娘一边缝补着一张破旧的狼皮,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雪又下大了,把啥印子都盖住了。鬼子没进这片林子。”
“大娘,我得走了。”林啸天又一次撑起身体,他试着活动左腿,但那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躺下!”老大娘眼睛一瞪,手里纳鞋底的锥子“砰”一声扎在炕沿上,离他的手背只有半寸。
“你这娃子咋就不听劝!这才十天!骨头还没长上呢!你现在出去,就是个活靶子!”
“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林啸天急得捶了一下土炕,“我多待一天,你就多一分危险!”
“危险?”老大娘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浑浊的眼睛看着油灯跳动的火苗,“娃啊,你知道老婆子我为啥一个人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吗?”
林啸天一愣,摇了摇头。
“我老头子,是当年挖参的老把头。鬼子来了,说他通‘胡子’,抓走了,就再没回来过。”
老大娘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我大儿子,是镇上教书的先生。鬼子让他教日语,他不肯,当着学生的面把课本撕了。鬼子……鬼子把他吊在镇口的旗杆上,活活晒了三天……”
林啸H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呼吸困难。
“我还有个小儿子,就比你小个一两岁。”老大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温柔,她摸了摸炕上那件林啸天换下来的、满是血污的棉袄。
“他看他爹和他哥都死了,哭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揣着两把杀猪刀就进了山。他说他要去打鬼子。”
老大娘抬起头,看着林啸天:“他走了快一年了,没一点音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把锥子拔了出来,继续缝补狼皮:“我救你,不是图你啥。我就是看着你,就像看着我那小儿子。”
老人的眼眶干涩,没有眼泪,但那份悲怆却像这地窨子外的寒风,刺骨锥心。
“我儿子也在外面打鬼子。我就当是……为我那苦命的儿子积德了。”
林啸天再也说不出一个“走”字。
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老人,这个失去了丈夫、失去了两个儿子的母亲,她用自己干瘪的身体,撑起了这片雪林里最后一点温暖。
“大娘……”林啸天的声音哽咽了,“我……”
“别说了。”老大娘摆摆手,“好好养伤。你多杀一个鬼子,就是给我儿子多报一分仇。”
林啸天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不再焦躁,不再提离开。他开始拼命地配合治疗,把那苦得发齁的草药汤当水喝,把那些难以下咽的野菜糊糊当山珍海味。
他必须好起来。
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位大娘。
伤势在一天天好转。老大娘的草药很管用,伤口没有发炎,新肉在慢慢地长出来。
地窨子里的日子很枯燥。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了解外面的情况,林啸天开始陪着老大娘聊天。
“大娘,这山里,打鬼子的人多吗?”
“多!咋不多!”老大娘来了精神,放下手里的活计,“那可多了去了!”
她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数着:“东边那嘎达,有个啥‘黑虎山’,听说拉起了一百多号人,领头的叫赵铁山,专打鬼子的炮楼!”
“黑虎山?”林啸天记住了这个名字。
“还有南边,就是你碰上的那伙人。”老大娘压低了声音,“那个大胡子叫刘大勇,是镇上的铁匠。鬼子抢了他家的铁,还打断了他一条腿。他腿好了,抄起家伙就上山了。听说现在也有二十多号人了。”
“刘大勇……”林啸天默默地念着。他欠这伙人一条命。
“还有更厉害的!”老大娘一脸神秘,“你听说过‘长白山幽灵’没?”
林啸天的心猛地一跳:“幽灵?”
“对!就是幽灵!”老大娘一脸崇拜,“听说这人神了!一个人,一把枪,在山里杀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鬼子!专挑鬼子的官打!打完就没影了!鬼子悬赏一百块大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连根毛都没抓到!”
老大娘越说越兴奋:“咱这山里的老百姓都说,这是山神爷派下来收鬼子的!要我说啊,这幽灵,才是真英雄!一个人干翻他们一个中队!”
林啸天听着,脸上火辣辣的。他没想到,自己那点复仇的勾当,在老百姓嘴里传成了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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