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的尽头是你 第178章 御前·深意

皇帝那句“摘下面纱”如同惊雷，在大殿中滚过，震得林家五人神魂俱颤。

空气仿佛凝固了。澄瑞殿内，鎏金蟠龙柱默然矗立，唯有御座旁仙鹤衔芝的铜香炉里，一缕青烟袅袅上升，带着沉水香清冷的气息，却压不住那骤然紧绷、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

林文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瞬间冰凉。他喉头滚动，几乎要再次开口恳求，却在触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睛时，将所有话语都咽了回去。那不是询问，是命令，是审视的开始。

林母扶住云汐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女儿的臂肉里，脸色惨白如纸。林修远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骨节泛白。林清月低垂的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旋即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只是袖中的手指紧紧绞住了帕子。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审视，都聚焦在了那个戴着面纱、鹅黄衣裙的纤细身影上。

云汐（林微澜）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她能感觉到御座上那道目光如同实质，冰冷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仿佛早已穿透皮囊，直抵她灵魂深处那不为人知的来历。恐惧如同冰水浇下，让她遍体生寒。

不能退。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沉水香的冷意，直灌入肺腑。她微微抬眸，隔着薄纱，对上那高踞御座的身影——模糊，却带着压倒性的、仿佛能审判一切的威严。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并不明显。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属于病人的、小心翼翼的迟缓，仿佛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耗尽了力气。

终于，指尖触到了耳后的纱绳。

轻轻一勾。

那方鹅黄色的薄纱，便如同凋零的秋叶，悄无声息地飘落，被她另一只手轻轻接住，叠好，握在掌心。

一张清丽却刻意营造出病态的脸庞，暴露在殿内所有人的视线中。

脸色是精心修饰过的苍白，唇色浅淡，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一双眸子倒是清澈，此刻却努力氤氲着些许水光，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惶恐，微微垂着，不敢直视天颜，长而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不安地轻颤。她甚至刻意让呼吸显得有些短促，肩头微微瑟缩，将一个久病未愈、又骤临天威而惊惧不安的深闺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臣女……林微澜，”她开口，声音刻意放得轻软，带着一丝沙哑，如同被风拂过的弱柳，“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她再次深深低下头去，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殿内一片寂静。

皇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不再是简单的审视，更像是在比对，在确认，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冰冷的玩味。他看得极其仔细，仿佛要将她的眉眼神态，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林文正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冷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终于，皇帝缓缓收回了目光，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林爱卿，”他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却让林文正浑身一颤，“朕近来听闻些市井传闻，倒是有趣。”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云汐，“都说林家三小姐落水醒来后，不仅病体康复，更添了许多奇巧心思，那锦匣、那琴音，竟有……摄人心魄之效？”

“摄人心魄”四个字，他吐得极轻，却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这不是简单的询问，这是将那些恶意的“妖风”，直接搬到了御前！

林文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陛下明鉴！此皆无知小民以讹传讹，万万不可听信！小女自幼体弱，不过是病中无聊，琢磨了些闺阁玩物，绝无任何邪异之处！恳请陛下勿要听信谗言！”

“哦？以讹传讹？”皇帝指尖轻轻敲着扶手，语气平淡却带着迫人的压力，“可朕怎么觉得，空穴不来风呢？更何况……”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云汐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三小姐这般玲珑心思，确实不似寻常闺秀。”

云汐心头剧震，皇帝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她强压下心悸，适时地发出几声虚弱的轻咳，身形摇摇欲坠，声音细若游丝：“臣女……臣女不知为何会有此等谣言……臣女只是……抱病之身，唯愿静养……”她说着，眼眶微红，泫然欲泣，将一个被流言中伤、又病弱不堪的可怜女子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表演，末了，才淡淡道：“既是有恙在身，风寒未愈，这面纱……便还是戴着吧，莫要再加重了病情。”他语气平和，仿佛真的在体恤臣子之女。

云汐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用依旧微颤的手，顺从地将那方鹅黄薄纱重新戴好，细声谢恩：“谢……谢陛下体恤。”

面纱重新遮掩了她的容貌，也暂时遮掩了皇帝那过于锐利的审视。但这份“恩典”背后，是更深的寒意——他看到了他想看的，确认了他想确认的。这看似宽容的举动，更像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或者说，是一种暂不点破的警告。

“平身吧。”皇帝不再看他们，转而与身旁的重臣说话，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随口闲谈。

林家几人战战兢兢地谢恩起身，被宫人引至安排的席位。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面纱虽已重新戴上，但那片刻的揭露，与皇帝意有所指的话语，已将林家推到了风口浪尖。这场“慰抚”的盛宴，分明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试探已从暗处转向明处，而真正的风暴，正在平静的表面下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