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瓣菩提心 第78章 雨锁离亭

扶风书院，慎言亭旁。晨光渐浓，鸟鸣声起。

浮生相聚都是赊来的期限，采梦的人终要归还月光的银线。离别的时刻近在眼前，众人才在酸涩中懂得珍惜，在不舍里窥见爱意，才惊觉诀别是最深情的留白。

“为何才逢君面，便要尝尽离殇？”轩辕晓婉的声音哽咽着，泪珠坠在杜恒泰青竹纹衣襟上，恰似荷塘骤雨打碎的莲盏。她发间步摇垂落的珍珠串拂过他颤抖的手背，那手悬在晨光里如将折的鹤颈，终是泪落了又落。“我不想跟你们分开……哇——”

“晓婉……我会……”杜恒泰的声音颤抖着，他喉间滚动着山涧雾霭般潮湿的承诺，他多想说“等我回来便娶你”，却怕这无法兑现的誓言，会在她心头刻下更深的伤。他转头望向缗紫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紫若，要么我们……我们……”

“杜恒泰，我喜欢你！我不要和你分开！”轩辕晓婉仿佛丢了魂魄，哭得痛彻心扉。她不顾众人目光，扑进他怀里紧紧相拥，像初见时那般无赖地缠着他，仿佛只要抓得够紧，就能留住这易逝的时光。

“人生一路，恰似渡口行舟，有人匆匆登岸，有人缓缓上船。总是在——不停地分离和相逢。”这时，缗紫若的声音如浸过晨露的紫苏，温柔里带着坚定。她立在晨光中，淡紫裙裾拂过青石板，像一片被风牵住的云霞。

是啊，我们都是岁月驿站遗落的星火，有人化作眼底将熄的灯盏，有人正从下一程山海，携来未拆封的黎明。

“但是……”杜恒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缗紫若递来的眼神按住了话头。那眼神里藏着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一声轻浅的叹息。

马车旁，捌万和发财正对着铃铛呜咽，三个小家伙哭得撕心裂肺。这两个多月的风雨同行，那些共享的蜜饯、同撑的伞、共渡的夜，在离别面前都成了易碎的琉璃。青春里的他们，总笃信天长地久，总以为山盟海誓能敌过岁月流淌。

多云无日光的扶风书院，只剩一片低低的唏嘘，像被晨雾打湿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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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一定要先去漫州吗？”

谢墨寒立在廊下，清冷的声音打破沉默。他衣袂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如墨的袍摆扫过阶前青苔，带起几星湿冷的绿，将周遭刚刚回暖的暖意都吸进那片深不见底的黑。

“也许吧！我们……可能会去漫州！谁能说得准呢？”缗紫若抿了抿唇，目光掠过神情严肃的紫修。

“紫修兄，紫若娘子，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幽州？”

轩辕思衡抬起红润的眼眶，凝视着缗紫若，眼神里的恳切几乎要漫出来。“幽州的雪山，这个时节正是好看。”

风穿过亭柱，卷起地上的碎花瓣，谁都没有再说话，都在掂量着这未说出口的邀约，究竟该落在漫州的烟水里，还是幽州的雪山上。

“你不是想看雪山吗？”一直沉默的紫修忽然开口，在紫若身后问道。

“对，我也想看雪山！”杜恒泰猛地抬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虽知离别无法避免，却总想让这一天来得晚些再晚些。他急忙接话，生怕错过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对，我也想看雪山！”轩辕晓婉立刻跟上，又拽着轩辕思衡的衣袖撒娇，“五哥，五哥，你快啊，再说点什么啊。你明明就是恋慕紫若姐姐，怎么不使劲、用力地挽留她啊？！”

这一句惊天大白话，吓得轩辕思衡差点把手里的玉佩攥碎。他真想挖个地道钻回神都，愣是憋得满面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晓婉，您这……从何说起……啊！”他却慌乱地不知转身向何处，手脚都像不是自己的了。

“五哥，你再不挽留紫若姐姐，以后就没机会啦？！”轩辕晓婉爱得真直率啊，是真的直啊，——她推着轩辕思衡往前几步，恨不能替他把心里话全说出来。

“咳咳……”轩辕思衡转过身，对着柱子捶胸干咳，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心里却暗忖：这妹妹，还真是我的助攻啊？！

“我们过两天也要出发去幽州，去轩辕幽陵！二位不妨同行。”谢墨寒依旧是冷冷的语气，却像往沸水里投了块冰，瞬间让众人都静了下来，“况且，幽州避暑，正好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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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晴空，忽然浮过一片云，顷刻落下蒙蒙细雨。

“神尊出门，都不算天时吗？”谢墨寒撇了撇嘴，先一步走进慎言亭间。

雨丝起初如银线，渐渐就连成水幕，淅淅沥沥地织着，将整个书院都笼在一片朦胧里。方才的离别争论，在众人的笑声中四散，在雨雾中随之搁浅。

“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缗紫若抬头望了望天，细眉微蹙，几缕青丝被雨丝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像宣纸上洇开的淡墨。

“看来，一时半刻是走不了啦。”紫修伸出手，雨水落在他掌心，溅起细小的水花。天际云絮翻涌，正撕扯着天青色的绸缎。他用衣袖为缗紫若遮雨，护着她小跑到慎言亭。

轩辕思衡和隐昔也紧随其后，衣袍都沾了湿意，却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

“这场雨应该会下很久。”轩辕思衡的笑意从眼底漫到眉梢，吩咐道：“隐昔，备些茶来。”

隐昔点头应着，冒雨跑回斋舍。不多时，便端着一炉一壶一套青瓷杯回来，炉上的炭火正红，将他的脸映得暖暖的。

轩辕思衡垂眸浅笑，执壶的手优雅从容，茶水注入杯中，泛起淡淡的碧色。他将茶递给缗紫若和紫修，轻声道：“我们坐下来，听雨品茗，慢慢聊。”

亭中五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只有轩辕思衡忍不住垂眸偷笑——这场雨，来得可真合心意。

亭外，石榴花瓣被雨打落，簌簌地坠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珠都染成胭脂色，恍若一场细碎红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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