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瓣菩提心 第18章 帝后慈鸩

午后霁晴，草虫振羽。

霁光穿透苍梧宫的茜纱窗棂，将轩辕思衡沉睡的侧脸镀上淡金。芷和帝后指尖捻着冰蚕丝帕，帕角垂落的珍珠忽地砸在他手背——那泪滴却是温热的。

“衡儿？”芷和帝后染着蔻丹的护甲轻触他眼睑，像在擦拭薄胎瓷的浮尘，“母后惊着你了？”

轩辕思衡睁眼见那对凤眸盛满泪水，恍惚回到六岁那年。生母蘅和帝后弥留之际，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按在姚芷和姨母掌心：“阿芷……替我护好衡儿……”当时芷和帝后也是如此哭得梨花带雨。

“可是伤口疼？”芷和帝后忽然掀他寝衣，玉色绷带下新痂如蜈蚣盘踞。她指尖抚过伤处时，护甲边缘在痂皮上刮出细响：“这箭若再偏半寸……”泪珠坠在绷带洇出紫斑，似毒蛇吐信。

轩辕思衡悚然避开，肋骨传来裂痛：“儿臣已大好了。”

“如何能好？”芷和帝后突然将他头颅按在翟纹锦衣胸前，龙涎香气混着泪水的咸腥灌入鼻腔，“当年姐姐托孤那日，你小手冻得像冰疙瘩……”织金翟纹摩擦着他耳廓，那纹样与蘅和帝后生时的别无二致，“若你有三长两短，真随了姐姐去，……黄泉路上我怎有脸见姐姐！”

“哐啷——”

隐昔捧来的缠枝莲茶盏被芷和帝后拂开。瓷器碎裂声中，她抓起轩辕思衡手掌按向自己咽喉：“不如现下勒死我，省得来日被你帝父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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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忽起喧哗。

轩辕襄雷霆般的怒喝劈开满殿悲声：“芷和，你还要演到几时！”

鎏金殿门开，轩辕帝王轩辕襄的玄色常服上五爪金蟒逆鳞怒张。他掠过跪地的隐昔直抵榻前，蒲扇般的手掌却轻托起轩辕思衡后背：“我儿伤未愈，行什么虚礼！”转向芷和时，眼底温情凝作冰：“戏还没唱够？”

芷和帝后鬓间点翠步摇乱颤如惊雀：“臣妾只是心疼衡儿……”

“心疼？”轩辕襄骤然转身，腰间玉带撞得九龙禁步铿然狂鸣，“猎户屋里搜出的十两黄金，铸印是内府监乙字库的官金！”他劈手掷出鎏金牒牌，砸在帝后脚边火星四溅，“敢动乙字库的，除了鸣赫那小子，这神都上下，可还有谁？”

轩辕思衡指尖猛地抠进锦褥。那金锭印记他在刑部验看过，分明已被锉刀磨平——帝父此言竟是试探！

“陛下明鉴！”芷和帝后匍匐抱住龙靴，翡翠护甲在玄缎留下刮痕，“赫儿支取……金银皆经凤栖宫……”

轩辕襄一脚踹开她，犀角柄马鞭忽自袖中滑落，鞭梢点向轩辕思衡肋间，“那猎户用的箭簇呢？”

“赫儿哪有这等心机……”芷和帝后膝行半步，点翠护甲刮过金砖发出刺耳锐响。“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轩辕襄俯身捏起芷和帝后下颌，声音轻得像雪片落地：“从小到大，轩辕鸣赫哪一次不是‘遭人栽赃’？你还有脸在衡儿榻前演这出慈母泣血！”他拇指抹过她唇角胭脂，嫣红在龙纹袖口化开如血，“你的溺爱，迟早会害死他！”

芷和帝后绞着杏黄帕子的素手骤僵。

“赫儿他从小就见不得血，他绝不敢伤害……”

“不敢？”轩辕襄玄色常服下五爪金蟒逆鳞怒张，袖中忽然滑落犀角柄马鞭，“他连弑兄的勾当都敢干！”

“对，是臣妾教子无方……”她突然转身扑向拔步床，抓起剪绷带的银剪刺向咽喉！金簪落地散开发髻，青丝泻了满枕，“唯死以谢陛下！”

轩辕思衡纵身夺剪，锋刃却割破指尖。鲜血滴落在帝后惨白脸上时，轩辕襄钳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捏碎骨节：“要死滚回凤栖宫死，别脏了衡儿的褥子！”

芷和帝后猛然昂首，九凤步摇的东珠砸在轩辕思衡手背：“定是有人构陷！鸣赫虽荒唐，终究是陛下的亲骨血啊——”

“亲骨血？”轩辕襄突然暴笑，腰间玉带撞得九龙禁步如惊马脱缰，“朕倒要问问，那敷粉簪花、还什么民间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老六——还要闲散到几时啊？他到底哪点像朕啦？啊！”龙纹乌靴碾过她拖地的翟衣裙裾，“可还记得轩辕氏先祖马上得天下的英姿？从不喜这些虚头巴脑的文弱样儿。整天跟一群娘们唧唧的混在一起，哪儿还有点阳刚之气啊？跟老五都是一年生的，怎么差这么多。”镶金马鞭凌空抽碎碧玉插屏，“整日混迹脂粉堆的废物，他哪里有一点轩辕儿郎的血性啊！这种腌臜东西也配姓轩辕？！”

“陛下！”芷和帝后染着蔻丹的指甲抠进锦褥丝絮，目眦尽裂地扑向拔步床柱，“您……怎能说出这种话啊？您……这是要逼死臣妾母子啊！”

轩辕思衡挣扎起身阻拦，肋下伤口迸裂的瞬间，听见帝父冰冷彻骨的低语：

“要死容易。”帝王轩辕襄玄袖拂过沾血的绷带碎纱，绛紫血渍在龙纹上晕开残梅，“待朕杖毙了那两个孽障，你且去皇陵哭个痛快。”

“摆驾！”轩辕襄挥袖卷碎半幅鲛绡帐，忽又回望轩辕思衡，柔声细语道：“衡儿！你好好休养着，……朕晚点再来看你！”

芷和帝后骤然失声，喉间挤出破碎哀鸣：“衡儿！你便看着姨母……”

沅来尚宫从梁柱阴影闪出，她搀起瘫软的芷和帝后，瞥了一眼——今晨谢墨寒留下的青玉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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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迈出苍梧宫——芷和帝后甩了甩绢帕，便也止住了哭，抹去了眼泪。

步辇行过夹道时，芷和帝后忽然攥紧扶栏，沅来尚宫擦拭她脸上血渍。

凤栖宫琉璃影壁前，芷和帝后抚正金凤步摇。铜镜映出她毫无泪痕的眼眸，残妆半褪，唯唇角残血艳如朱砂。

“传六皇子轩辕熙鸿进宫！”

“是！”

金簪斜插进云鬓时，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将最后一线天光碾成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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