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瓣菩提心 第13章 暮血凝章

暮色渐沉，雕花长窗漏进几缕将熄的天光。

“还是先别琢磨什么梦不梦的，什么小女娘了，当务之急，我还是先搞明白，谁害的我吧。”

轩辕思衡斜倚云锦软榻，玉白指尖轻扣鎏金缠枝莲纹碗盏。碗中牛乳燕窝羹尚存余温，正是芷和帝后遣人特赐的补品。

侍女的裙裾掠过青玉门槛，殿内重归寂静。他闭目沉声道：“隐昔，续。”

“是，五殿下。”青衣侍卫展开密报劄子，竹纸摩挲声惊起香炉青烟，“经查实，猎户张樵半月前迁入西岭村，春蒐当夜踪迹全无。其茅屋暗格里藏有二十八枚精铁箭簇，凹槽形制与您肋下所中之箭别无二致。”他指尖划过卷宗墨迹，“村中铁匠指认，此人十日前重金定制箭矢，言称猎鹿所用。”

轩辕思衡倏然睁眼。窗外桃夭灼灼，满目春光却凝成冰刃刺入肺腑：“此人与孤可有宿怨？”

“绝无可能。”隐昔按剑上前半步，“您初九在太学讲《鹿鸣》，十三赴皇姑寿宴，廿二监审漕运案——臣随行的典册录得明明白白。”他抽出腰间牛皮簿掷于案上，震得翡翠镇纸嗡嗡作响，“那张樵迁入帝畿不过旬余，莫说结仇，怕是连宫门朝哪开都不知晓。”

蹊跷在此——他没有理由啊。

金丝楠木榻沿被攥出深痕。轩辕思衡眼前掠过春蒐那日——玄甲卫簇拥下，他曾勒马喝止那粗布汉子：“孕鹿当放，此乃轩辕祖训！”猎户肩上弓弦犹自震颤，闻言却只佝偻着退入林翳。帝王龙纹旌旗猎猎作响，谁敢在御苑弑杀皇子？

而我无杀心，偏招杀劫。

“孤昏睡三日，那人可还留着性命？”他掸落锦衾间飘进的合欢絮。

“昨夜暴毙。”隐昔齿间迸出冷音，“刑部在其屋中发现空酒坛，银针验出鸠毒。司使定论：畏罪自绝。”

“自绝？”轩辕思衡骤然失笑，扯动肋下伤处渗出几点猩红，“二十名暗卫守株待兔，他偏在此时痛饮赴死？”

“子时初刻潜归，痛饮时喃喃‘富贵险中求’，五更毒发。”隐昔从袖中取出判书誊抄本，“尸身上搜出十两赤金，官铸印记已被锉去。”

“十两金便抵得皇子性命？孤就值这个价儿？”轩辕思衡以指尖拨弄那烛心火苗，烛光下金芒割裂他苍白的脸：“好个潦草结案。”

“是的，陛下已下旨，”隐昔舔了舔嘴唇，似吞下带刺的铁蒺藜，不情愿地道。“西岭村三百户流徙北寒之狱，明日卯时押解出京。”

“他们何罪之有啊？”轩辕思衡猛然撑榻而起，玉带钩撞在螭龙柱上铮鸣，低声道：“稚子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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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司，验尸房。渗着阴湿寒气，水银沁的砖墙凝满霜花。

隐昔根本拦不住轩辕思衡，索性解下墨貂大氅裹紧主子单薄的素绫中衣：“五殿下千金之躯，何苦踏此污秽之地？”

轩辕思衡扶墙而立，月色从高窗漏下，在他银纹箭袖上流淌成河：“弑君之贼尚能瞑目九泉，孤这个苦主倒见不得？”石室深处哗啦跪倒一片青鸀官袍。

尸布掀起刹那，混着石灰粉的腐气扑鼻。名叫张樵的男人面呈绀紫，指甲缝嵌满黑泥，左颈浮着铜钱大的紫斑。轩辕思衡素帕掩口，目光如薄刃刮过尸体——右手小指异常蜷曲，指腹布满新茧，虎口却有经年累月的刀疤。

轩辕思衡以素帕掩口，目光如刀刮过尸体每一寸皮肤。看了几眼，转身对隐昔摇了摇头。

隐昔转向那群人问道：“证物都在哪里？速速拿来查验。”

“都在这里，都在这里……”

刑部司使战战兢兢捧来桐木证箱：带血箭簇、霉变的酱肉、回青釉酒坛残片，……

当轩辕思衡的指尖触到坛底新月状泥印时，整间石室骤然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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