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空寂,混沌。
这便是苍榕沉眠最初岁月所感知到的一切。他的意识仿佛漂浮在一片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概念的原始海洋之中,破碎而庞杂。建木那纯粹的生命与自然本源如同温暖的洋流,包裹着他,修复着他强行镇压裂缝带来的近乎崩灭的创伤;吞噬五皇乃至“虚无吞噬者”的异种法则碎片,则像是狂暴的暗礁与漩涡,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核心,试图将他拉入混乱的深渊;而自身【净化雷狱】的四种法则,则在这样极致的压力与滋养下,本能地进行着梳理、对抗、融合……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却又蕴含着无上机缘的过程。他的意识大部分时间处于一种朦胧的、近乎“无”的状态,仿佛回到了最初,那株在灵潮中懵懂觉醒的榕树。只有在偶尔的、法则激烈碰撞的瞬间,才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关于战斗、关于牺牲、关于守护的碎片化念头,随即又被无边的混沌吞没。
一年,又一年。
十年,弹指而过。
二十年,悄然而逝。
对于外界而言,是沧海桑田,是新秩序的建立与繁衍。而对于意识海中的苍榕,时间失去了意义,唯有法则的演变与自身存在的“根基”在缓慢而坚定地重塑。
不知从何时起,在那片永恒的混沌与空寂中,开始出现了一些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声音”。
那并非真正的声音,而是一种跨越了物质与灵魂界限的、纯粹意念的呼唤。
他“听”到了青冥通过灵能网络传递来的、日复一日关于青苍盟发展的汇报,那冷静的意念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孺慕与期盼。
他“听”到了青果立于黎明之城高处,那无声却坚定的守望,以及摩挲琉璃叶片时传递来的温暖思念。
他“听”到了磐陨在世界之树下沉默站立时,那沉重如山岳般的敬意与复杂的思绪。
他“听”到了寒寂于北境冰原深处,那冰冷孤寂意志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
他甚至能“听”到,新青苍领地上,无数异兽幼崽诞生时的蓬勃生机,草木生长时汲取灵机的欢欣,以及大地深处伤痕被缓慢抚平时发出的细微呻吟……
这些呼唤,起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能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但随着岁月流转,这些来自他所守护的世界、他所关爱生灵的意念,汇聚成了涓涓细流,最终化作了磅礴的、充满生机的意识洪流,不断冲刷、滋养着他那沉寂的核心。
我是……苍榕。
我来自……此界。
我承诺过……要守护。
破碎的意念开始凝聚,朦胧的感知逐渐清晰。那混沌的意识海中,一点代表着“自我”的灵光,如同在漫长黑夜中终于寻得了方向的灯塔,开始稳定地、越来越亮地闪耀起来。
他开始主动地去“捕捉”那些呼唤,去“感受”外界的变化。他看到了新青苍城的繁荣,看到了黎明之城的理念传承,看到了昆仑那株寄托着希望的建木子树,看到了海洋与南陆的秩序,也看到了北境永恒的冰封……一种前所未有的、与这片天地万物紧密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就在他的自我意识彻底复苏、即将挣脱这片意识海束缚的刹那——
周围的混沌骤然平息。所有的法则碎片、记忆流光、能量余烬,都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向着中央汇聚。下一刻,他发现自己不再身处意识海,而是立于一片无垠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辉的虚空之中。
在他面前,一道由纯粹光晕构成的、散发着包容、温暖、慈悲却又带着无尽岁月沧桑气息的身影,缓缓凝聚。她的形态与当年献祭的南洋之主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宏大、更加本源,仿佛是整个世界的灵魂显化。
“苍榕……”空灵而古老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他的意志核心,带着欣慰与一丝如释重负,“你终于……回来了。”
“世界之灵……”苍榕的意念传递出明悟。他明白了,眼前的存在,正是此方世界意志的具现化,是孕育万物的母体,是规则的源头。南洋之主,或许只是她在外界显化的一部分力量。
“是我将你最后的意识接引至此,也是我,借助众生念力,将你从永恒的沉眠边缘唤回。”世界之灵的声音温和,“你的牺牲与奉献,此界铭记。”
“这是我应尽之责。”苍榕回应,意志平静而坚定,“只是,我仍有一事不明。异种……它们为何会入侵我们的世界?那主裂缝,因何而生?”
这是困扰他,也困扰此界所有顶尖存在最大的谜团。
世界之灵的光晕微微波动,仿佛在追溯无比久远的记忆。她轻轻抬手,周围的乳白色光辉流转,化作一片浩瀚的星图,其中有两颗距离极近、却又仿佛处于不同层面的“星辰”正在缓缓靠近。
“并非入侵,而是一场……不幸的‘碰撞’。”世界之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叹息,“我们的世界,与异种所在的维度,本是宇宙中两条互不干涉、平行运行的‘弦’。但在某个无法推算的古老时间点,或许是某种超越理解的宇宙现象,或许是两者运行轨迹中积累的微小偏差达到了临界……两条‘弦’,发生了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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