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三年的梅雨季,雨水格外多。
暴雨连着下了好些天,江水涨得厉害,倒灌进了金陵城。
低洼地方的街巷都积了水,秦淮河也快满到岸上来了。
老百姓忙着从屋里往外舀水,个个愁眉苦脸。
空气里一股子潮湿的土腥味,还夹着点腐烂的气息。
这天夜里,雨下得正大,朱棣被一声响雷惊醒了。
闪电亮起的时候,他看见窗纸上有个影子晃了一下,心里不由得一紧。
这些日子,城里有人在私下议论,说这场水灾来得古怪,怕是前两年修皇宫、建陵寝,动了钟山的土石,惊扰了地气。
他烦躁地低声说:
“要是真有报应,就冲我一个人来”
第二天一早,工部侍郎急匆匆来禀报。
他跪在殿前,声音有些发抖:
“陛下,龙江宝船厂出事了。昨夜江水突然上涨,冲垮了江边的工棚,一百三十多个工匠没跑出来……”
这话说完,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朱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侍郎又说:
“今天早上水退了点,江边露出不少赤红色的死蛇,都缠在一起。”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少师姚广孝,这时抬起了头。
他先看了看西边天上堆得厚厚的乌云,这才转向朱棣,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陛下,这雨下得太久了。江水倒灌,人心也跟着浮动。光靠官府下令,怕是稳不住。”
他见朱棣听着,便接着说:
“老臣琢磨着,城里好些低洼地方积了水,日子一长,气味难闻,也容易生病。不如趁这个机会,多挖些深井。积水能排下去,地气也能通一通。百姓看见朝廷在动手,心里也踏实些。”
朱棣正为船厂的事烦心,觉得这主意可行,便点了头:
“少师说得在理。锦衣卫和工部一起去办,尽快动手。”
姚广孝亲自去了积水最深的八爪金龙巷。
他挑了几处最低洼的地方,让人开始挖井。
到了晚上,他叫人在河沟边撒了些雄黄、石灰,这些东西见了水,泛起些白沫,散出气味。
姚广孝对围观的百姓说:
“大家看,这淤塞的地方正在疏通。咱们挖井导水,正是时候。”
他又拿出佛国画卷,指给大家看:
“等日后西洋请回真佛宝,供奉起来,更能保佑咱们风调雨顺。”
天快亮时,井挖得差不多了。
姚广孝让人把几个旧船锚沉到井底,说铁器能镇住地脉。
最后,他给这巷子改了个名字:
“往后这儿就叫‘仓巷’吧,盼着年年丰收,大家都有饭吃。”
锁井的那天晚上,金陵城的风突然又冷又急,直往人骨头里钻。
朱棣在寝宫里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神志不清。
昏沉中,他好像看见一个巨大的龙头影子撞破窗户,带着水汽吼叫:
“还我子孙的命来!”
他吓出一身冷汗,正要叫人,却听见西华门那边传来瓦片落地的声音,接着是太监慌慌张张的喊叫:
“皇…皇上!宫门外头…好像有好些人在走动,还有铁器碰撞的声音…可…可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啊!”
太医战战兢兢地诊完脉,脸都白了:
“陛下…陛下脉象乱得很,这是邪气入侵,心神不宁啊。”
姚广孝一直守在旁边,听了这话眉头紧皱。
他看看窗外呼啸的阴风,又听听太监的描述,沉吟道:
“陛下是忧心国事,积郁成疾,加上水灾惨剧,心里更是不安。民间恐怕有些流言,勾起了旧事…这种‘煞气’,不是普通药能治的。得用刚猛忠勇之气,守住宫门,安定圣心。”
靖难之役的猛将、安远侯柳升立刻站出来,声音洪亮地说:
“臣愿为陛下守夜!当年白沟河血战,什么场面没见过!些许流言蜚语,算什么!”
说完,他拎起那柄惯用的金瓜锤,转身就往午门走。
年轻将领张辅也按着剑上前,沉稳地说:
“先父在天有灵,自当庇佑大明。臣今夜便带着他的宝剑守在这里,定保宫门无恙。”
他随身带着父亲张玉生前的佩剑和灵位,这时也一并请了出来。
二人披甲执械,一左一右立在午门外。
柳升把锤柄往地上一跺,砖石闷响。他朝黑漆漆的宫前扫了一眼,提声道:
“柳升在此,为皇上守夜!无关之人,不得近前!”
张辅解下随身的布袋,掏出几支生锈的旧箭簇,撒在宫门前的石阶上:
“这是在靖难战场上留下的。忠魂在上,今夜谁要敢越过这里,我手里的剑绝不答应。”
风声似乎更紧了,隐约夹杂着一些飘忽的呜咽,像是有人在远处哭喊“顺天…冤啊…”之类模糊的话。
柳升听得心烦,抡起金瓜锤往地上重重一砸。
他朝风声来的方向喝道:
“嚎什么!有冤屈,去孝陵哭太祖爷!再敢在这里装神弄鬼,惊扰了圣驾,休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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